第108章麒麟出，天地动

“嗯。”王嬿咧嘴应一声，表示无所谓。

“十二。”刘秀再叫。

王嬿却不理他，飞身上马，向林中驰去，一边道：“刘秀，看看我们谁的马快。”

刘秀立刻上马疾追，追了一阵，眼看要追上时，王嬿停了下来。他到了近前才看到，一个男子踩着一块大石，正要把头钻入一个在树枝上套好的绳圈里。

王嬿清凌凌的声音响起：“你为什么要自尽？”

男子两手抓着绳圈，脖子伸进去了一半，闻言并不扭头，仍旧把头伸进绳圈。

刘秀跳下马，一个箭步上去把男子拉开，把绳圈扯下来丢在地上，道：“蝼蚁尚且贪生，你难道没有父母妻儿么？你死了，他们怎么办？”

男子蹲在地上抱着头痛哭起来。任刘秀怎样询问，他就是不开口说为何轻生。

王嬿也下了马，走到男子身前停下。她问男子：“你真的不怕死么？”

男子摇摇头又点点头。

王嬿不管他到底怕还是不怕，道：“好，既然你不怕死，那么你去帮我杀一个人，成事之后你要多少钱我给你多少钱。”她不理刘秀的诧异，道：“如何？”

男子仍不抬头，但是声音哽咽着道：“我好歹也是读过几日书知道是非的人，如何肯为了钱财去替你杀人？”

王嬿满意地点点头，嘴上却说：“哦，这我倒好奇了。既然你读过书，当知上天有好生之德，怎会如此不珍惜自己性命？”

男子放声大哭。

却原来，因为缴不起租，他家中的田地被当地地主霸占了，地主又看上他十四岁的女儿，他只得带妻女连夜逃离，来投奔河内的兄长。一路上颠沛流离，妻子病死在路上，他只身带着女儿好容易找到兄长家，才知兄长一家也早已生活不下去，背井离乡远走他方了。屋漏偏逢连夜雨，他正苦思冥想该往何处去、要如何生存下去时，唯一的女儿又走丢了……他苦寻多日不见，所有希望破灭，终于再也没有生存的意志，决定一死了之。

王嬿才是第一次亲眼看见、亲耳听到这样的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她一直知道民生多艰，但不想竟如此凄惨。刘秀却是见的多了，知道这不过是沧海一粟。他心中难过，闷在一旁沉默不语。

王嬿想一想，对男子道：“死是最容易的，活下去才难。如今你的女儿尚未找到，还不知流落何方，你竟放心她一个人在这世上么？若是你如此放心，又何苦千里奔波、弃家逃离，当初把她给了那地主，岂不就好？一个人既然连死都不怕，那么还怕活么？”她扶起男子，压低了声音叮嘱他，“三日后，你到高武侯府来，我看看能不能帮你找到你的女儿。”

她说“高武侯府”时声音极轻，不想让刘秀听见。男子却听清了，才知这位看起来、听上去都像女子的公子，竟是高武侯府的人，不由重燃希望，当下千恩万谢，收起了寻死的心思。

王嬿和刘秀继续打马前行，却是再也没有赛马的兴致了，索性随便找了一处草地歇息。

他们刚坐下不久，一阵沙沙的脚步声，从林中走出一个竹杖芒鞋的道人。道人见到两人和稍远处百无聊赖的兰台，微微一怔，然后停下打了个稽首，便准备继续前行。王嬿好奇，一问才知密林深处有间道观，是很久以前便有的，因为林子深密，去的人不多。观里大多生活所需都能够自给自足，但是像盐这类极少数东西却无法自产，所以每隔一段时间派人出来采买。这人便是奉命去集市采买的。当下王嬿细细问了道观的所在。

道人告辞后，刘秀牵过一旁吃草的马，说道：“走吧。”见王嬿瞪大眼睛不知所谓，他叹气，“你不是想去那间道观吗？”

“你不赶着回去读书了？”

“偶尔一次无妨，大哥想必不会怪罪。”

刘縯自己不喜读书和学问，自幼好勇斗狠，及长乃有豪侠之风，却对二弟刘仲和三弟刘秀敦促甚严，要他们做好学问。刘仲天资不及刘秀，于是刘縯对刘秀的期望和要求便更高些。刘秀每日都要用功读书，故而每次来见王嬿的时间都不长，两人聊会天散会步他便告辞回去继续用功。王嬿让他索性专心读书，不必隔三差五约她见面，他又不肯。

当下说走就走，三人上了马，按着道人的指示向林里深入。果不其然，眼看到了林子最密处，几乎要疑无路时，巨松后露出青色飞檐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