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相见欢

傅稚游负手看天。他怎能不放在心上？

“嬿儿，你还年轻，以后的路还很长。过去的事……便忘了罢。只当一觉醒来做的一场逼真的梦，忘得越干净越好。重新开始吧。”

重新开始，她还能重新开始吗？如何能忘？

王嬿苦笑：“傅大哥，无论我愿不愿意，你愿不愿意，我都不可能再做一个天真的女子了。论年纪我也许还算年轻，但心——”她把手按在自己心口上，“委实已经不符合我的年纪了……”

“你的年纪——”

傅稚游刚说几字，即被王嬿打断，她指着林子道：“傅大哥快看。”

傅稚游扭头，就看见了一只鹿。一只幼鹿。在黝黑的松树和白雪的映衬下，它黄褐色的皮毛显得光彩夺目。小鹿距离他们只有50米远的样子，和他们面对面，一只前爪轻轻地从雪地上提起来，小小的耳朵向前扑着，黄褐色的眼睛格外圆，眼神柔和得不可思议。

谁都没有动。小鹿斜着精致的脸蛋，好像带着礼貌的质疑在看着他们。接着，它不慌不忙地转身，高高地抬着脚走在雪地上，每一步都走得优雅精确，发出咯吱的踩踏声，似乎正要离去。

傅稚游轻声道：“喜欢的话，我给你捉回去？”

“不！千万别！”王嬿瞪大眼睛，里面满是惊恐。一瞬间，傅稚游几乎以为这也是一只小鹿的眼睛。

他解释：“它可能是从山里跑出来找吃的。现在大雪封山，恐怕它找不到。我们把它带回府里，至少不会饿死，还能和你作伴。”

“不。”王嬿仍是道。“它天性自由，也自有它的生存之道。如果会饿死，饿死是它的天命，那么也由它去吧。”

她不忍心这样美丽自由的生灵被禁锢。

小鹿又扭头看他们一眼，然后噔噔噔跑远了，在林子深处一闪不见。

傅稚游望着王嬿若有所思。其实她也可以恢复女儿身，也就是在他府里不安全，离开侯府，他完全有能力在别的地方为她安排新生。以一个新身份，一个新名字，只要隐姓埋名，她可以像千千万万普通女子一样过完一生，甚至，比她们更多选择、生活得更优渥。

但是他却没有这样做。

为什么呢？他认为在他的羽翼下，只有如此近距离，才能更加周全地保护她？

还是——

他想起苏氏的话……

自那晚宴会后，苏氏又说过一些别的，说旁观者清，他或许不清楚自己的心意，但旁人可是看得分明，尤其多年夫妻，以苏氏对他的了解……

他要嬿儿在自己的目光所及。他舍不得她？

他不敢再深究下去。

他想开口问问她的心意，究竟是愿意继续这样以男子身份在侯府安居下去，还是更愿意做回女子隐姓埋名生活在别处，但是他不敢。如果她选后者呢？他能忍心放她离去么？

时日一如傅稚游喉间那个不敢问出的问题般蹉蹉跎跎，转眼已是初春。

春风开紫殿，新花艳舞衣。王嬿居住的妙来阁，庭前有修篁万竿与两株梧桐，绿满襟袖，雅致清静。傅稚游指了这样清雅宜人的地方给她住，与他自己的清静轩有一道小门相通，方便日常相见。比之宫内的拘束，在高武侯府，日子可谓遂心。兰台尤其终日笑盈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