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那是泪吗？看样子是的。不是泪吗？光亮透明的样子，从眼睛里流出，不是泪还能是什么？所以布拉夫确定了海瑟薇在哭，那，她在哭什么呢？不是检查自己的身体么，怎么她还哭了？难道是因为自己的身体？那又怎样，自己的身体，与她何关？再差再糟糕，与他非亲非故的，她有什么理由哭？所以布拉夫很不解，静静地看着对面这个隔着不到一米的银瞳女人，等待她的解释。

海瑟薇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迅速整理了自己的仪表，微笑道：“很值得开心，净化水晶没有检测到你身体里有何异常，可以确定，上次是我多想了。”

布拉夫仍然疑惑地看着她。

海瑟薇被布拉夫这样盯着有些发憷，知道自己刚才的样子被他看见了，才会这样，可她想不出什么好的解释能圆刚才她的失态，便打算转移话题试试，说道：“来时我跟你说过，经过这几天的相处，我特别喜欢露丝这个可爱的女孩，现在确定了你身体没有异常，我为她感到高兴。”

好在布拉夫并不执着于此事上，她一句话，布拉夫就被带走了。

听着她这番话，布拉夫点了点头。

海瑟薇心里松了口气，说道：“那我现在送你回去吧。”

布拉夫伸手示意拒绝，“我自己可以。”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一步一踉跄地走到住处外，而后继续摇晃着向自己的住处走去。

他这个样子，颇有点像男人纵欲过度会出现的状态，脚步虚浮，肢体绵软，于是那些一直守在海瑟薇住处附近暗中观察着一切的人看见他这个样子，纷纷都有了吐血的冲动。

在他走后，海瑟薇仍然坐在放置着净化水晶的房间里，目光没有焦距，盯着某个方向，怔怔出神，好似魔怔一般。

布拉夫回到住处后，发现露丝不知何时来了，正坐在客厅的椅子上。

看到布拉夫回来，露丝脚步快快地小跑到布拉夫身前，问道：“布拉夫，你去哪了？”

虚脱的布拉夫略过露丝的问话，开门进到自己的房间，倒头躺下。

跟来的露丝问道：“你怎么了？好像很困的样子，昨天没睡么？”

布拉夫躺在软软的棉床上，略微撑开一丝眼皮看向床旁的女孩道：“今天怎么没上课？”

露丝有些支吾地道：“没没怎么，不上就是不上了，没有原因。”

布拉夫软软地说了句“我睡了”，便不再理会露丝，闭眼睡下。他真的很困。

见状，露丝只好收住自己心中的话头，不再询问。其实，她今天是去上课了的，只不过上到一半，听到周围学徒谈论什么“陌生男子与海瑟薇并肩同行，在女方邀请下两人共处一室”，甚至还有什么“激情过后，男子脚步虚浮，显然战事激烈”，便坐不住了，因为结合那些人口中对陌生男子的外表描述，她基本可以确定指的就是布拉夫，于是没有预兆地，没有理由地，立即马上地，她飞奔到布拉夫的住处，这件事，她一定要问个清楚。然而，现在话没问清楚，事情却从某个方面上得到了证实，看着布拉夫虚弱的模样，似乎那些人说的都是真的。她心里那股没来由的揪感，更浓郁了。

布拉夫很快睡着了，睡得前所未有的安稳，从来没有这么困过，当他醒来后，发现外面天是黑的。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不知道这个天黑是自己睡前的那天，还是过后的哪一天。照常地，他来到了屋顶上，眺望宽广的天地。

修道院的夜似乎与别处的夜也不同，更宁静，更幽邃，天上没有星星，也能让人心里产生一种想要思考的冲动，虽然这里地处冰之国度寇尔德山脉的山腰上，但温度并不会寒冷得令人不适。偶尔淡淡微风拂过，布拉夫的头发轻轻扬起，刚毅的面孔，深邃而冰冷的眼神，就像一个雕塑一般。

这个“雕塑”在某一刻露出了惊疑的目光，他朝修道院远处上方看去，那是一个单独占据了一大片空地的多层建筑，层层宽度递减上去，顶部是一个倒扣碗状的设计，上面插着一根粗长的大型石针。

让布拉夫惊疑的不是这栋“孤独”的建筑，而是里面的秽气，一股强大而浓郁的秽气，以致于这栋建筑仿佛都化作了一个张牙舞爪的魔鬼在向布拉夫示威。

布拉夫只犹豫了一刻，便飞也似的掠向了远处上方的那栋建筑。不到一分钟，来到建筑大门前的布拉夫越发清晰地感受到了里面散发出来的邪秽之气，他有一种感觉，一旦打开这道大门，会有一个体型庞大、面目狰狞的魔鬼向他飞舞而来。

可他毅然决然踹开了有五个他那么高的大门。

碰的一声门开了，如他感觉的那般，一股浓郁的邪秽之气如汹涌浪潮般冲他涌来，他看见建筑内的每个角落里都弥漫着一缕缕黑色气息。下一瞬他目光一凝，他看到在他前方，有一个体型巨大的黑色物体，几乎快要捅破穹顶，两只带着浓黑光晕的眼睛，一口狰狞尖锐的牙齿，双手紧握着的，是一个有着银白色长发的白裙女人。

海瑟薇！

黑色怪物对着它手中紧握的海瑟薇发出“桀桀”的渗人笑声，而海瑟薇眉头紧皱，双手试图掰开身上的束缚，那力道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可她无法成功。

布拉夫不清楚这是发生了什么，也不清楚这是怎么发生的，但他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在半途中用力一跺，身子高高地跃起，来到黑色怪物的头颅前面，双拳猛地一砸。

碰！

巨大的轰隆声响彻整个建筑，怪物吃痛不已，扔掉了手中的猎物，看清了来人后，愤怒地挥出了它巨大的手臂。

一刹那狂风涌起，怪物的巨臂裹挟着强大的气浪横扫而来，布拉夫躲闪不及，被远远地击退了上百米，撞在身后建筑大门上的墙上。

布拉夫落地后，他看清了远处在他和怪物之间距离他五十米远倒在地上的海瑟薇，要想救她，就定会被怪物攻击，但是眼下没办法了，冲！

布拉夫如一只迅捷的猎豹般冲了出去，海瑟薇的身影在他眼中不断放大，两秒钟后，他一把抱起地上意识不清的海瑟薇，继续向前冲。几乎同时地，一道黑影砸向他身后的地方，坚硬的石板地粉碎开来，激起一堆尘灰。

布拉夫急忙刹住脚步，开始向后跑，向大门的方向跑，眨眼间他穿过了那柄嵌进地面的黑色“铁锤”，而这一刻，一道危险的气息从他身后传来，他想也没想，直接下意识地将手中的女人以巧劲扔了出去，不等下一步动作，背部立即传来一股剧痛，仿佛全身的骨头都要崩碎开来，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飞去。

“呵哈哈哈~。”看着眼前如蝼蚁般被自己随意碾压的渺小人类，怪物发出了得意的笑声。笑声浑厚而深远，笼罩了整个建筑。

艰难从地上爬起的布拉夫望着前方远处的那头黑色怪物，心中有一丝无力感，战斗至今，他从未遇见过这么强大的对手，那强大得可怕的力量，根本不是他所能抵挡的。

他不是傻瓜，打不过不会继续死战下去，没有必要，于是他当机立断转身就跑，抱起地上的白裙女人，冲向了大门。

而这时，怀里的女人开口了，嗓音沙哑虚浮，却有一丝让人动容的坚定：“我不能走，它.会伤害其他人。”

看着怀中女人那殷切而柔弱的目光，布拉夫动容了，他停在了大门口。这一刻，往前一步，是安全，往后一步，是深渊。选择前者，可以独善其身，他没什么错，自己与这些可能被怪物伤害的修士本来就没什么情分，不存在什么舍己为人，但是，怀中的女人不愿意。选择后者，是巨大而显然的危险，他要付出巨大代价去帮这些交情薄淡甚至素未谋面的人，而得到的，是空无，他什么也得不到，他只是杀了一个强大而对他来说毫无关系的怪物。

这是一个傻子都知道该怎么做的选择题。

然后他选择了后者。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反正就是。

想选。

然后他轻轻将怀里的女人放在了地上，如电光石火般来到怪物的头前，一拳砸下。

他的拳头未能击中目标，怪物的巨拳先他一步轰在了他的腹部上，顿时他五脏六腑翻江倒海般剧痛难忍，倒飞出去，身体还在半空中，又一拳如影随形而来，他仓促抵挡，得到的是又一股剧痛。

他开始有点后悔做出这个选择。

布拉夫如一枚炮弹般砸进了身后的墙上，瞬间墙壁以他为中心碎裂开来，形成一张巨大的“蜘蛛网”。

这时，身下传来了一道弱弱的喊声：“布拉夫，你快走吧，你不是它的对手！”同时，远处的怪物也发出了嘲笑的声音。

布拉夫斥道：“闭嘴！”接着从墙壁脱身出来，再一次地冲向了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