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螳臂车
“丞相，公子往后院去了。”老管家贴在谢韩耳边轻声道。
听到这话，谢韩才放下心来，他同傅九襄往里头走着，绕过了游廊，听着书生们吵吵嚷嚷的说话声，傅九襄笑着道：“大人府上热闹啊。”
“王爷说的哪里话呢，老夫所做之事，于当下而言不过杯水车薪，改革僵持，天下书生若能拧成一股绳子，就算螳臂当车，也好过赴死却无望要好啊。”
谢韩是以一己之力与天下相抗。
傅九襄在谢韩跟前站定，道：“那日辟雍前一书生撞柱而亡，天下民愤已起，大人，陛下要我处置书生闹事一事，我已无法再推脱。”说到此，傅九襄顿了顿，他看向远处聚集在一块的书生，语气豁达：“书生有大人，实乃大幸；南邑有书生，此乃国运。”
“那王爷呢？”谢韩定定地看着傅九襄。
傅九襄笑着道：“本王，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这话说的爽朗大气，笑声未停，就见苏知玺被下人领着走到了傅九襄身前。
傅九襄顺势握住了苏知玺的手，谢韩见这两人一副旁若无人的模样，又想起了烛都中的谣言，随即叹息地摇了摇头，可他又想起了昔日同他一起策马的傅庭，少年郎终会老去，没有人永远年少，但永远有年少的人，他们都老啦，剩下的路，到底他们走不了。
“奉常大人安好，在下有礼了。”
苏知玺穿着一身白袍，模样清隽，再加上他那一双望着人时犹如装了碎星的眼睛，谢韩真是说不出来的欢喜。
大好儿郎，却只能藏于后院。
实在是可惜！
可惜啊！
苏知玺似乎读懂了谢韩眼底的惋惜，他笑着道：“在下年少体弱，如今也是幸而得定北王府诸人照料才病体无虞，大人，世间万物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您不必如此挂怀，在下心安，还请大人亦然。”
说完，苏知玺的目光同样落在了不远处的书生身上，他在竖柳巷中见过太多这样的书生，走投无路，报国无门。
可如今，他们的眼中却散发着希望的光芒。
“《九州赋》在民间反响极大，公子不曾出去过，不知道外头那些书生有多推崇《九州赋》。”
谢韩此前初读《九州赋》，便想找到写下此赋之人，后来从松童口中得知此文章乃苏知玺所写，回了烛都便马不停蹄地去了定北王府，可不巧，他上门正好赶着苏知玺和傅九襄住在城郊别院，别院乃私人宅邸，谢韩也不好贸然前往，几番相约之下，今日他才能见到苏知玺。
“苏公子，你既然写得出《九州赋》这样的文章，老夫便深知您不是外界传闻的那般只是被圈养在王府中的金丝雀，”谢韩说出这番话，也不在意苏知玺是否恼怒，他接着道：“如今改革在即，老夫实在是焦头烂额，今日找到公子，实在是想替天下书生问公子一句，如今改革走到这一步，敢问公子，后路在哪儿？”
“谢大人，后路是走出来的。”苏知玺目光沉静，夏日的风吹过树梢，带起一地光影，他站在廊下，亦站在光影之下，端了一身世家公子的温润如玉，温声说道：“大人能替天下书生铺好这条路，已是不易之举。书生有书生该走的路，大人也有大人该走的路。”
推翻察举制，一书《九州赋》已然将民怨推到了顶点，可察举制若当真被推翻，天下又会是怎样一个天下？
谁也不知道。
苏知玺和谢韩坐在了凉亭中，树荫隔绝了大部分的烈阳，傅九襄额头上布着一层薄汗，他从桌上拿起一把荔枝，边剥边说道：“奉常，我在这里给你交个底，陛下那边我已经拖不住了，明日上朝，陛下定会派我捉拿闹事的书生。”
“这……”谢韩面色一变，他立马看向了苏知玺，下意识地，他便将苏知玺当成了能做主傅九襄的人。
苏知玺微微摇了摇头。
“大人不必看雀奴，在朝为官，你我皆是陛下臣子，君要臣死，臣岂敢不从？”傅九襄看得开，他又说道：“只是我若当了这个恶人，官吏改革一事还要大人多多上心。”
说到此，傅九襄起身，朝谢韩长鞠一躬，“雀奴每每在府中谈起改革，总同我说大人是好大人，替天下书生发言。既然如此，这个恶人小人便做上一做！”
傅九襄与苏知玺临走时，苏知玺突然走慢了几步，他转身，望着谢韩道：“奉常大人，正值酷暑，烛都城内闷热不已，小生在城郊有一处宅子，是个避暑的好去处，大人若不嫌弃，平日无事，上门喝杯茶呢。”
谢韩面色微变，随即他握住了苏知玺的长臂，将他扶了起来，“苏朗仪铁血半生，没成想竟养出了好儿子。”
听到这话苏知玺一愣，他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
随即同傅九襄携手，转身离开了谢府。
隔日，轰动了南邑上下的书生闹事案在定北王率领的铁蹄之下了结了。
在辟雍前闹了近一个月的百名书生统统被关进了昭狱，这一次就不像是苏文弘之前收押书生那般的柔和，有不从者当即杖责三十，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被打的血肉模糊，傅九襄坐在马上，铁血无情冷面无私。
当夜，烛都书生便齐聚一块，在定北王府前闹了起来。
千户大街上被一群人围得水泄不通，一眼望去，乌泱泱一片。
吵闹声冲破了王府大门，苏知玺坐在内院，都能听到外头的动静，天色渐晚，橙色的霞光都黯淡了，苏知玺侧头问道：“阿野还没出宫？”
莺时摇头：“千山哥出门打探消息了，这会估计该回来了。”
莺时话音刚落，就见千山面色通红地从外头奔了进来，苏知玺倒了杯水递到了千山跟前，带千山水牛似的喝完了一大碗水后，才喘着大气道：“王爷出宫了，只是被困在了千户街外头，进不来！书生门一见到骑着山鬼的王爷，便叫嚷着骂王爷是‘朝廷走狗’！”
千山气急了，说道此处连眼眶都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