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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抢喜气

掌声雷动,一片欢声笑语里,木质的双开大门,正被酒店的工作人员缓缓打开。

虽然婚礼现场布置得比较简陋,但该有的仪式,霍满山却不想错过。

他手持一捧纯白玫瑰,正期待万分地站在舞台上,只等着音乐声后新娘进场。

“滴滴滴——”一阵纯音乐后,是梦中的婚礼伴奏曲。

所有人万众瞩目之下,门缝逐渐变大,露出那穿着白色婚纱的程禾霞,她头上戴上精致的水晶发卡。从此以后,它再也不必被藏在衣柜里了。

灯光照耀在身上,裙摆显得更为庞大,整个人就像是安静的公主,只等着属于她的王子到来。

忽然,一道人影迅速闪过,就像是追逐蝴蝶一样,整个身姿轻盈极了。

“哎呀,这种场合,咋个还有人抢喜呢!”稍微年长一些的人,自然十分熟悉这一幕,当即站出来呵斥:“哪家的,一点规矩都不懂……”

“没事没事。”司仪急急追过来,手旁还拉着一个穿着纱裙的女人。

怼人的妇女顿时更为气恼,骂道:“你这人真不会做事,晓不得人结婚嘛,咋还穿这样?”

几乎有点眼力见的人,都不能做出这种伤主家面子的事。

“这……”司仪不知如何解释,只能说道:“都是新娘子的安排,我也不知道啊。”

明明之前排练的时候,还没有这回事呢,谁叫他拿钱办事,肯定是主家说啥就是啥了。

“嘿嘿,结婚了。”白脸新娘依旧涂得十分厚实,看不清长相,不过性情倒是变得温和许多,乖乖地穿过那扇木门,走到一旁坐下。

灯光和音乐再次响起。

真正属于新娘的那道伴奏才终于到来。

程禾霞缓缓往前走,长长的头纱拖在地上,像是一道琴弦。身旁挽着的是父亲程老三,他穿了身深灰色西服,个矮裤腿不太合身,但他自个儿并不在乎,反正一生都在车位的“哒哒”声里佝偻着,早已习惯了身体被各种不合适的尺寸所包裹。

此时程天远满脸坚定和认真,依着之前排练的那样,将程禾霞送到了女婿霍满山面前。

仪式里,众人也正式开始吃席……

当最后一道“滚蛋汤”送到桌面上时,宾客也散得差不多了。这个婚礼办起来花了不少钱,老三媳妇心疼之余又有些感慨:“还是现在的人命好,我们以前哪有这些东西喔。”

别说,那些软乎乎的白纱裙,还真是好看,尤其是头上的水晶发卡,也比黑乎乎的钢卡子精致。

数百米外,有道身影正着急地往宴会厅赶来。

夜色像一块浸透了柴油的抹布,沉沉地压在新塘的上空。程为止在学校围墙的阴影里已经熬了整整一个白天。

课堂上的声音,老师的、同学的,都成了模糊的背景噪音,最终被缝纫机“哒哒哒”的轰鸣从脑海里驱赶出去。那声音不在耳边,却在心里,始终困扰着她。

“叮铃铃——”放学的喧嚣过后,校园彻底陷入死寂,她走到僻静的后门,那里有一处墙头的碎玻璃早已被历届学生悄悄清理干净。她动作没有犹豫,迅速攀爬、翻身、落地,身手比想象当中的灵活,只有裤脚上沾了点墙头的灰。

程为止随意拍了拍,走向那条通往镇中心的、无比熟悉的道路。

明亮无比的精品店一家接着一家,让人有些目不暇接。

她最终停在了一个架子前,那上面的玩偶有很多种类,颜色也各异。略过那些,程为止忽然伸出手,指着其中一对穿着朴素布衣的布娃娃说道:“就它们啦!”

一男一女,表情是安静的,甚至有些木然。她觉得这很像霞姐,和那个她只见过几面、同样沉默的姐夫。

婚礼后的逸合厂,比平日更添了几分混乱与喧嚣。临时拉起的电线挂着几个红灯笼,在蓝色的工业尘埃里发出暖昧的光。程禾霞穿着那身洁白婚纱,坐在专门隔出的小房间里,像一件被精心包装、等待发货的货物。

当她看到门口出现程为止的身影时,先是惊讶,随即眼眶就红了。

“为为,你怎么来了?”她拉过程为止的手,触感冰凉。

程为止把装着布偶的袋子递过去,声音很轻:“霞姐,给你的。”

程禾霞接过,拿出那对朴素的布娃娃,手指在上面摩挲了很久。她没问程为止为什么逃课,也没问她是如何来的,只是紧紧攥着娃娃,仿佛那是唯一实在的东西。过了一会儿,她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红色的纸币,强硬地塞进程为止手里。

“拿着,自己买点好吃的。”那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别……别学霞姐。”

这句话很轻,却深深地刺疼了程为止的耳膜。她看见霞姐眼里一闪而过的水光,和很快被压下去的、认命般的平静。那百元纸币带着霞姐身体的温度,烫得程为止手心发疼。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年轻人的笑闹。

“你别说这厂里看起确实是不错!”

程为止循声望去,看见堂哥程俊林正和一个打扮时髦的女同学站在不远处指指点点。

“忘了跟你说,俊林是趁着奶奶没留意,特意溜来广州“见世面”的。”

程禾霞摇头,表情有些无奈,“没多久就要高考了,这样做,也不怕爸妈生气……”

相比较她的忧心忡忡,弟弟程俊林反而是兴致勃勃地看着这工厂里的热闹,丝毫没有注意到角落里的程禾霞和程为止,或者说,注意到了也并不在意。

程俊林兴奋地对女同学指点着轰鸣的机器:“看,那就是平车,我爸说以前幺爸就是从这开始干的……”

他的语气里没有敬佩,只有一种参观历史遗迹般的新奇,仿佛在说一个与己无关的、古老的传说。家族奋斗的血泪史,在他这里,轻飘飘地变成了一句可以向女同学炫耀的谈资。程为止忽然明白,霞姐的牺牲,父亲的沉沦,在这个家族未来的叙事里,可能连只是寥寥几句就可带过。

有工人拎着牛仔裤经过,笑着搭话:“俊林,带你女朋友来喝喜酒啊?”

程俊林含糊地应了一声,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那女同学掩嘴轻笑,目光扫过程禾霞的婚纱,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

“哪里,我只是来看新娘子的,顺便逛逛……”

角落里,不知哪位婶娘低声念叨了一句:“霞妹子结婚,她奶奶也不说打发一点。”

旁边有人搭腔:“徐嬢?在老家照顾小孩嘛,走不开。再说,她来了又能咋样?”

话语落下,周围便是一片心照不宣的沉默。是啊,奶奶徐碧来了又能怎样?或许只会让那“又不带把”的低语,在这本就不甚喜庆的婚礼上,再添一道无形的裂痕。她的缺席,本身就是一个冰冷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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