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落雨天
一场暴雨来袭，所有人都被迫留在厂里，囤积在地面的灰尘全部被冲刷到下水道口，没一会儿功夫就堵得严实，污水无法排出，逐渐变成了一个小池塘。
“欸，老幺！”不知是谁轻唤了声。
程老幺匆匆跑过去，穿着皮鞋的脚剐蹭几下地面，刨出一堆黑灰色的垃圾。发丝被雨水冲刷，身上的短袖也湿了一大片。
“我来我来。”曹二哥依旧叼着香烟，很是熟练地抄着塑料扫把，将其扫到垃圾箱里。
雨势太大，大家都没有着急离开，而是站在厂门口等待。不远处，快餐店已经挥舞铁勺开始炒菜，一股香气勾得大家只咽口水，肚子也“咕咕”地叫着。
“这么大的雨，晓不得下到啥时候……”有人将视线看向了程老幺，故意打趣道：“老幺，喊你婆娘来炒个菜给我们大家吃，不然饿着可没法子赶货！”
“胡说八道什么呢！”程老幺把脸一沉，就径直往办公室走。
可屋子里堆了不少杂物，乱七八糟的，看得人心里更是不耐烦。
“都说过多少次，喊你们莫把辅料到处乱丢，真不是自己掏钱买就不心疼。”程老幺抱怨几声，余光扫到窗户外，一眼就看到被水浸泡的小轿车。
他拿起手机，带着几分感慨地写道：“下了一个小时的雨，我厂楼下积水如此深，内涝何时解决得了？”
“叮咚——”藏在抽屉里的手机发出一声提醒。
打断了正在追剧的程为止，她将视线从《破产姐妹》的世界里抽离，重新聚焦在眼前的手机上。因为暴雨，路上并没有什么行人，就连车辆也很少。
此时的便利店只剩下她一个人，预计送货的人也推后几天。她滑动手机，正好瞧见了程老幺在社交软件上发的动态。习惯性给人点赞评论的手，稍作停顿，然后带着安慰地回复：“天总会晴的。”
也不管对方有没有看到这消息，程为止就迅速将手机扔回了抽屉。
电视剧里，正好播放着卡洛琳从富家千金破产后，去餐馆里上班，并遇到了一个叫做麦克斯的女孩，俩人互相帮助互相治愈的故事。
程为止不太理解，从富裕到贫穷，还要忍受各种嘲笑和讽刺，卡洛琳究竟是要以怎样的强大心态才能去面对这一切？
不知不觉间，天色渐暗，前来交班的同事准点到达。
“为止，这么多书，你都看完了吗？”对方好奇的声音，叫程为止有些不好意思，赶忙将散落在桌上的书本匆忙地塞到了帆布包里。
那鼓鼓囊囊的样子，让同事更觉得疑惑，主动问道：“你是准备考什么吗？”
或许这话让程为止想到了学校里喜欢打小报告的人，整个脸上都多了点惶恐，忙解释道：“这几日没多少客人，所以我才把书带来看的……”
“没事，我就随口问问。”同事比程为止要大几岁，染着一头夸张的红发，可能是激素过剩，脸上冒了很多的痘痘。她并未在意这件事，而是走到一旁的货架处，翻找了好一会儿，寻到一叠杂志。“反正这些订购的杂志也没有人要，你闲着没事可以多看看……放心，我不得告诉老板他们的。”
瞧着并没有多少人翻阅的书架，两人露出默契的笑容。
阴沉的天气，一直持续多日。好不容易等到了天晴，程为止就收到了父亲的电话，说是要重新装修办公室。
她按照约定时间到达，却没有看到人。
不过眼前的办公室确实重新隔断，然后摆放了一大块透明玻璃，上面贴着鲜红的字体。那一瞬间，程为止有些晃神，好像看到了当初堂哥程万利的工厂。
如此的相似，很难不让人多想。
就在这时，身后的楼梯口传来响动，于是程为止便转身，轻声说道：“爸爸——”
声音才刚发出口，就看到了他旁边站着的一个短发女人，约莫三十出头的样子，纹着黝黑的眉毛，整张脸都涂抹惨白，裙子是黑色套裙，脚下踩着一双坡跟高跟鞋。
看得出来，这人虽然爱打扮，但技术并不怎么好，甚至审美也有点问题。
留意到程为止打量的目光，程老幺忙拉开一些距离，然后尴尬地咳嗽一声，解释道：“为为，表姑是来帮忙的……”经他提醒，程为止才知道，这女人是程家一个远方亲戚，正好离婚后没了去处，打算在这附近找份事情做。
“喔。”程为止不冷不热地应了声，重新将视线聚在装修后的办公室。“还需要我做什么？”
“你之前不是说想要换个墙纸嘛，这不我从淘宝下了订单，就等着你亲自贴上去呢！”程老幺主动推开门，指着摆放在门口的一些墙纸。
浅灰色，带着砖块的纹理，一眼看上去，还算高雅。这种活不算难，最主要是细心，刚好程为止满足这一点。她无奈地叹息一口气，将帆布包放在一旁的沙发上，开始贴墙纸。
表姑斜了一眼她，自顾自从程为止脚边的工具袋里拿走了那把更顺手的美工刀，带着点不耐烦道：“连说明书都不看，也不怕搞错了？”
本来就有些不高兴的程为止，忙扬起头，回应道：“大不了就重来呗！”
“呵，真是个浪费的主……”表姑径直走到一个角落，开始动手撕扯墙纸，那动作很急切，好像是在与程为止进行比赛一样。
程老幺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就转身去处理厂里的其他事物。
忙了一天，湛蓝色的窗户，正好照射一些对面楼上的光线，手机也恰好提醒程为止到了上晚班的时候。
她抬起头，擦拭着手上的灰尘，却一眼看到对方贴着的纹理不太对劲。
“这不对啊！”
刚喊出声，表姑就皱眉训斥：“什么不对，是你看错了。”
程为止憋着火气找到父亲评理。程老幺正低头看手机，闻言眼皮都没抬，只朝办公室的方向随意挥了挥手：“错了就错了嘛，你表姑也是好心帮忙。一点墙纸大不了重贴，值几个钱？”
“可是……”程为止有些失落，看向表姑，却发现对方正露出得意笑容，甚至还挑衅地走到程老幺身旁，带着点撒娇语气：“忙活这么久，我早就饿了。”
“走嘛，我们一起去烫火锅。”程老幺立即就拿起车钥匙，打算下楼。经过程为止身旁，似乎才想起她，也就再次询问了一遍。
“不用了，我待会儿去上晚班。”程为止没再说话，弯腰拎起帆布包，包的带子勒进她刚才贴墙纸时沾满胶的指尖，有点刺痛。
她转身就走，脚步又急又快，帆布包里厚厚的书本一下下撞击着大腿侧，那沉闷的撞击声和她心跳的节奏混在一起。她不是想甩掉什么，只是想从这种难受的滋味里逃离出去。
“小孩子气性大，等不了多久就会忘了的。”表姑随意敷衍了句，然后催促程老幺去吃晚饭。两人说说笑笑的模样，引得站在窗旁抽烟的曹二哥露出八卦眼神，主动走过来问道：“耶，老幺，这是终于迎来‘第二春’啦！”
“瞎说啥，这是为为的表姑……”程老幺急切打断，像是在害怕别人误会什么。
不过表姑却坦然地迎接周围人打量的眼神，甚至还笑着介绍：“我刚离婚，来老幺这讨口饭吃而已。”
一听说“离婚”二字，众人顿时露出心领神会的表情，曹二哥也拍着程老幺的肩膀：“我懂我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