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牺牲的副班长
又下雪了,老贾伸手去接。
黑子晃着我,“马上就下连了,激动不?”
“不。”
“那总你有想去的地方吗?”老贾问。
我接过一片雪花,很快便被体温融化,“只要大家都还在一块,干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
“你变了。”
“我也觉得。”
“那是变好了,还是不好?”
“说不上来。深沉了,感觉没有以前那么熟络了。”
回头便踹了黑子一脚,这样熟络么?闹过之后,回到寝室,刚刚被黑子这么一说,纳闷,难道我真的变了么?
众人的期待中,终于要下老连队了,看着漫天飘落的雪花,有些失神,风从遥不可知的远方吹来,刮得脸生疼,老贾摸着自己的胡茬,笑呵呵的说道,“感觉又老了一大截。”
小赖凑过来,“脸都起皮了。紧绷绷的都不敢笑。”
“你这算什么,李允的耳朵都冻瘪了,还真成了耙耳朵了,不过这风得刮到猴年马月啊!”
黑子说,“老张,你忘了班长说过,咱这的风可是一年刮两次,一次得半年啊!”
我下意识的看了眼自己变形肿起来的手指,战友身上的这些印记我也有,只是,已经不值一提了。充其量也只是饭后取乐的一点谈资罢了,当兵的又有哪个好过了呢?
整整三个月,生活就在饭堂、寝室、学习室、操场四点循环,我觉得能坚持下来的都是特别有毅力的,在最苦难的时候谁都想过放弃,在最难过的时候也只是在被窝里咬着自己胳膊,崩溃的边缘上,咬着牙,死死咬着,如今要告别新兵连了,除了不舍便是忐忑。
熄灯后,班长再次把我叫到床头,问我想不想跟着他。
我也滑了,“服从安排。”
后来他翻过身去,让我回去,后面的声音太小没太听清楚,意思大概是,老连队里他只是个副班长,很多事情上能力有限,一切都得靠我自己了。
那个时候,我表现的异常理智,我想,新兵连传说的这么苦,我都未曾掉过一滴眼泪,未来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下连的前一天晚上我还在被窝里打着手电呕心沥血写着日记,门被推开,一道阴冷的风从门口吹来,排长笑眯眯的问我,想跟着他么,见我支吾,他替我捏好被角说,外面下雪了,明天下连,早点休息。便去查别的铺去了。
我心中一阵狂喜,当天晚上我一直在思索着,什么时候自己变得炙手可热,我到底要跟着谁呢,班长呢?还是排长?有排长罩着固然很好,但是跟着班长才会学到更多,意犹未尽中我似乎看到了自己战术突破建团记录……
翻过身去看黑子,那家伙已经见他女朋友去了,门里最后的一点光亮渐渐消失,我知道排长已经睡下了,我曾为跟着谁这个问题思虑老久,然而,后来的后来我才发现,我和其余的人其实一样的无知。
我的不幸就在于,任何事情面前,我总表现的后知后觉。
天还没亮,就被一阵短促尖厉的哨声惊醒,坐在床上愣了半天,揉着犯困的眼睛,整个宿舍都炸开了锅一样,沈彦书冲我嚷着,“愣什么啊?紧急集合。”
我迷迷瞪瞪的在床上摸着衣服,一边冲他喊着,“不是说好的今天下连啊,怎么还来这一套?”
“你问我,我问鬼啊?”
套上裤子跳下床,在床头柜里摸索着背包绳,等我弄好全排已经列队完毕,我靠,心里嘟囔着,“不是吧,老子棉裤都没来得及穿呢!”
十班长依旧像吃了火药一般咆哮着,“三分十秒,全排集合完毕,你们就打算这样下老兵班排?是不是觉得该放松神经了……”
接着他走过来扯着我的武装带腰带,“都放松到这个程度了,你们还晓得你们还是个新兵蛋子吗?老兵班排是要打仗的,你们这样会让整个连队全军覆没,你知道么你!”
说罢扬起手掌,我下意识把头偏向一边,排长及时呵斥住十班长加速落下的巴掌,走上前来,语重心长,“……”
我心里骂着,“不就是看我不顺眼,还整个上纲上线,这下把矛头都指向我,目的达到了,我竟特么无言以对。”
“知道为什么吗?我希望大家以后不管在哪个单位,要时刻绷紧一根弦,不想扯什么时刻准备着这些大话空话,今天大家就要走上自己的岗位上了,我想说的是,不管分配到哪个班排,只有紧张认真,才不会出错,你脑子里把这身军装当回事了,才会有好日子过。我不希望从三排走出的兵是去混日子的,你混日子,日子迟早也会混你。起来早了点,收拾收拾自己的东西,早饭过后,会有车来接我们。解散。”
整个清晨离别的氛围被这么个紧急集合给坏了,其中九班要和我们分开了,因为我们不是一伙的,远山深处朝霞似火烧一般,看的人有些发呆。
才走出连门口,四海他们几个走过来和我道别,湘城的声音很温和,“没怎么和你们说过几句话,但在一个房间里住了三个月,挺遗憾,但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你,老张你有真性情。我就服你。”
“是么?”我高兴地笑了起来,“只是不知道规矩与这个部队格格不入罢了。”
“你若是肯用心在这定会有一番作为。”
“扯远了,好在咱们还在一个团里,以后有的是机会。”
雪下了一个晚上就停了,道路上的积雪已经被新兵们打扫干净,只是路面冻得有些湿滑,教导员从里屋出来,披着件迷彩大衣,对排长道,“雪下了一夜,想必山里的路也不好走,要不改天吧。”
排长笑道,“连长,指导员们等着新兵呢,老李都老司机了,没问题。”
“看新兵一个个小脸冻得通红,大衣呢,赶紧找出来穿上啊!”
排长笑道。“还是教导员细心。”
车子一摇三晃不知走了多久,可以肯定的是愈往山的深处愈加荒凉,车轮驶过路旁伸出来的枝梢,积雪飞扬,然后慢慢沉落,渐渐消散。恍如人生,跌宕起伏。
约莫走了半个多小时,车子拐进一个小道,车速也降了下来,估计快到地方了,副班长郑海笑着,“还有半个小时。”
曹堪满脸诧异:“咱连队咋这远呢?”
十班长慢慢的说,“等来年新营房修建好了,团里承诺咱们首批入住呢。”
我迟疑道:“可是咱们团修建了应该有些年头了吧?也没见有我们的立足之地啊。”
“那时因为咱们老营房下面有……”
班长咳嗽一声打断了郑海的话,郑海看了班长一眼,“咱都是自己人,他们也早晚都会知道的,你又……”郑海声音越压越低。
有些尴尬,我也窘起来,把头望向身后原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