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虽然早已是深秋时节，天气却依旧炎热。
白日里大地经过明晃晃的太阳一番暴晒，滚烫得连只蚂蚁也见不到，只有到入了夜，空气里方才有丝丝凉意，安平县城外的廓村农户们才肯拎着板凳在院里或者门口吃饭纳凉，享受劳碌一天中唯一的惬意时光。
外城边大都是农田，只有一家染布小营生，这种生意比农田还要劳苦，而且平日里从作坊散出的味道刺鼻，主家们只能把坊间远远设在边角落里，免得被人白眼。
染布坊的老板姓陈，前几年得了痨病死了，好在他的婆子谷阿婆也熟知晓染布的门道，和儿子陈田牛一起继续维持着这买卖，田牛前两年刚娶了邻村一个远亲的侄女做媳妇，平日里也帮着谷阿婆浆洗染布，做做饭。田牛专门去城里购买染料，有了闲时便到周围山里采寻些缺少不得的荩草，还要将染好的单色布匹再送到城里布店里托卖，隔月再去收钱结账。
最近几日接连下着雨，带来透心凉爽的天气。但是对于染布坊来说，这并不是好事，因为浆洗后的布匹更加不容易干透了。
今天趁着黄昏的最后一丝光亮，把浆好的布匹挂在院里棚架上的竹竿，只能等它们慢慢风干收色了，谷阿婆回到屋里，看着媳妇已经将饭菜放置在堂屋桌上，不禁有些纳闷，儿子吃完午饭看雨停了便去山里采点草药，往常这个时分已经回来有些时候了，今天怎么迟了这么久？
她另外有些隐隐担心的是听到街坊间的传闻，最近日子里这方圆数里有些不太平，有人在夜晚借着月色看到有奇怪的身形高大的怪人，热天里浑身上下还罩着件黑色长袍，骑着匹大黑马在附近山路间四处游荡。有胆大的想靠近去看个清楚，只看到那黑衣人竟然额头还多长着一只眼睛，三只眼睛一起红通通如同狼眼般，便吓得赶紧连滚带爬跑回了。
正在担心之时，就听的院门啪得被推开，一个年轻人搀着儿子田牛一拐一拐得走了进来，额头留着血迹，肿一大块。他俩身后还跟着另外一名年龄看起来更小些的青年人，手里拎着儿子田牛的采药竹篓，背上束着个包袱，包袱里斜插着把长剑。
三人都没有打伞，浑身湿透了。
“这是怎么啦？”谷阿婆慌忙迎了上去，田牛媳妇听到声响也走了出来，看到丈夫这般模样吓得连步子也不知道怎么迈了。
田牛个子不高，却粗壮得人如其名，那扶他的那年轻人看起来也累得够呛。
几人进了屋子，坐下来后，田牛摆摆手，安慰道：“娘，没什么打紧得事，在山半腰采药的时候下起雨来，着急回来，下滑的时候不小心踩了块空石，摔了下来，人倒没事，脚却崴了，又被落下的石块砸了下脑袋。”
田牛转头指着那两年轻人对着他娘说：“幸亏当时碰到这两位唐大唐二兄弟，将我救起，要不然我今天真的要困在那个山谷里了喂狼了。”
谷阿婆随即跪了下去，说道：“老婆子命苦，他爹死的早，我就剩这么一个儿子，多谢两位恩人的救命之恩。”
那唐大唐二兄弟忙将她搀起，说举手之劳。
说话间，田牛媳妇已经取来干净的外套，让三人换上。
田牛对他娘说：“娘，这两位兄弟也是爽快人，客气话咱们就不要多说了，肚子早就饿了，晚饭好了吗？”
谷阿婆笑着说：“晚饭早就好了，只是乡下的粗茶淡饭，就怕两位小兄弟吃不习惯，怠慢了。”
唐大唐二说道：“能有顿热饭吃，已经是打扰了。”
田牛媳妇又添加了碗筷，古阿婆到里间拿了一坛酒罐，几人坐下开始用起晚饭来。
谷阿婆边吃边问道：“别怪老婆子多嘴，敢问两位小哥你们是亲兄弟吗？这位唐大兄弟说话口音倒是本地人，只是这位唐二兄弟，听着声音不像。”
正在埋头大喝大喝吃的的唐大笑了起来解释道：“我们俩其实是堂兄弟。唐二和我一样，打小也在安平县玩耍长大，只是到了十岁左右，我那叔叔去了京城做生意，自然把他带去念书，这么多年未曾回来过，口音自然变得多少不一样。这次专门回来祭祖，顺便我便陪他去周边山林里秋游闲逛，不料碰到大雨，我们也只能在赶紧从那山里回城。在回来路上，又碰巧遇到田牛兄弟摔伤了。说起来其实要不是碰到他，恐怕我们到现在还在忙着雨天赶路。”
谷阿婆点头说：“难怪口音变了，这么多年没有回来过了嘛。只是老婆子真的多谢两位小哥救我儿，这儿里县城就远，再往前走就是冰关，这条路平常就没什么人走，最近又不太平，要是碰到山里的虎狼，哎呀，老婆子，想想都害怕！”
正说话间就听见院门啪啪响，伴随着几声马的嘶鸣声，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传来：“主家， 可否借个地躲下雨？”
安平县城并不大，从县衙到北门也不过四里多路。
出了北门，雨却下的越来越大，路也只是黄土路，被雨水一浇更加泥泞不堪。
路上见不着一个行人，外城的农田里三三两两的的散落着几个农人冒雨忙着除草，顾不上瞧下这旁边大路的昌平公子一行人。
雨天路滑分外难行，昌平他们四人不得不勒紧缰绳，让马走的慢些。
冰凉秋雨不断顺着斗笠边缘流下来浇在蓑衣上，又渗了进去，好在里面还有一层油布，衣裳不算太潮湿，总算给身体留了些热气。
走在最前面的秦骆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转过脸来关切的问道：“公子，前面似乎有个亭子，要不要先避下雨？”
昌平望望头顶灰色的天，摇摇头:“就不歇了，这雨看来一时半会儿停不了，要是再耽搁一下，怕要到晚上才能到达黑水河大营，雨天夜路更加难走了。”
曹卫令等人也赞同，大家不再言语，继续抓紧赶路。
又朝前赶了会路，这雨越下越大。路两旁都是龙帝，连个避雨的林子都没有。
好在曹卫令眼尖，透过灰密的雨帘，远远望见前面有两间房子，在走近些，只见那房子前面的院里挂着个布旗，上面写着“陈记染坊”。
他回头看了眼昌平公子，公子点点头：“雨越下越大，也只能先避下了。”
提检鹿庆元拍马上前道：“那我先叫开门去。”说完紧几步拍马到那院门口，牵着马缰伸手拍着门喊到：“主家，可否借个地躲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