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雨夜
今日的天阴沉沉的，晚些时候应该是要下雨，大明殿内两侧都点了明黄色的灯烛，映得梁柱上的黄漆泛着金色流光。
抬头向上看，瓦顶点缀着繁星般的琉璃珠，泛着七彩光芒，七颗拳头大小的琥珀石按北斗排列，下挂的金丝缎带上镶着无数指甲盖大小的宝石。
富丽堂皇的殿堂内，却只有少得可怜的仆从，女婢匆匆小跑上来，侍奉的茶水，香味也是淡的几乎没有。
卓真被背到上位放下，楚越紧随其后，让人意外的是，堂堂一位帝王却没什么架子，让人搬了张小矮凳，就坐在了他的侧边。
“陛下，这怎么敢当。”卓真撑起身子想要起身行礼。
“你坐，这里也没有旁人，不必拘礼。”玄征帝一笑就是满脸的皱纹，身上散发着苍老的朽者的味道，“朕方才就想问了，这位是……”
卓真看向楚越，歉意道，“瞧我，怎么把楚公子给冷落了，陛下，这位是……”
“草民楚氏，见过陛下。”没等卓真介绍，楚越先一步起身道。
“这位就是民间流传的，将百姓从四君王手中救回的少年英雄？果然仪表堂堂，气度不凡。”玄征没有受他的礼，让过身子，反而很客气的敬畏道，“你是人族的英雄，朕岂能受你之礼。”
卓真微微一怔，他的话虽然没错，但他毕竟是君王，受臣子的礼，怎会受不起，但他也没有多想，只是觉得这是玄征帝敬重英雄的方式。
“陛下过奖。”
玄征帝摇了摇头，看着华丽的宫殿叹气，“这个王朝虽然只成立了七十五年，但人族和妖族已经斗了三百七十五年了，自从四君王走后，人族小心试探了三百年才决心夺权，但终究消耗的太多了。”
“瞧瞧这皇宫，还是当年妖族的，人族已经没有财力支持我们重建新殿，虽说立国，这么多年来他们还是频频犯境，我们辛苦斗了这么久，终究也是财力亏空，也不知能支撑到何时。”
玄征帝这些话，不知是跟他们两人说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或许这是开国一帝独有的苦难。
卓真也终于懂了，他为何会说出“受不起”这样的伤感之语，或许在这位苍老的帝王心中，自己不配带领人族走向繁荣吧？
但又有谁能说他不配做个帝王？五十年前，二十五岁的他带领人族推翻妖族政权，用二十年的时间稳固政权，身在皇位的他御驾亲征上百次，只到他再也骑不上马位置。
他的四位皇子无一不是战死沙场，以至于落到现在无人可以托付的境地，晚年的悲凉和人族的惨剧，也是他痛苦的缘由吧？
“朕不知能用何物留下你们，即便是皇位朕也可以舍弃，只要能将江山托付给可以守护之人。”玄征帝看着楚越，又看向卓真，仿佛是临终托孤。
卓真刚想说什么，楚越再次抢先开口，“陛下何出此言，您必能与天同寿，草民定助陛下共创大业。”
“爱卿的意思是愿意留下？”
“正是。”
“好，好！朕愿以社稷为礼，封你为国师，卓真大师为副手，从今往后，见卿如见朕。”
“多谢陛下！”卓真连忙起身谢过。
楚越也点头道谢。
此后十二年，青兰国也同楚越的预言一般繁荣昌盛，他也在一次次击败妖族进攻的战役中，夺得民心。
除却国家繁荣的预言，玄征帝也如同楚越所说的一样，活成了老神仙，今年的他已经八十七高龄，却还是能照常上下早朝，处理国政。
而比他小上一轮有余的卓真，却在国家繁荣后的一年辞世，玄征帝以国父之礼将其下葬在皇家皇陵，这莫过于最大的恩典。
玄征帝八十七年。
十五月圆之夜，乌云却遮住了今晚本该最美的东西，天气不宜人，原本想出门赏月的楚越也只好作罢。
一杯小酒一碟下酒菜，盘腿半靠在桌边小憩，桌面上放着的书卷被风吹得翻了几页，八月天，今晚却有点冷。
半醒的他隐隐听见远处的脚步声，抬眸正好瞧见侍女捧着醒酒汤过来，脚步有些急，被帘子一勾，打了个磕绊，险些摔过去。
醒酒汤撒了一点在地上，她慌忙跪下，解手帕去擦，水渍前猛地出现的淡蓝色长靴把她吓了一跳，“呀！国……国师……”
“何事如此惊慌？”楚越的声音很平和，没有责罚的意思。
然而侍女却愈发惊慌了，缩在一旁颤巍巍的不敢和他对视，外人都说他是极其温柔的人，可伺候过他的人才知道，他的眼神从来都像在看蝼蚁。
他的平和不是温柔，而是身处高位者对弱者的恩德。
“真是不小心，将奴家特意为国师熬的汤都洒了。”说话的人正是听了楚越的话，从烟雨楼入宫伺候他的海棠。
“国师……新的婢女，已经给您带来了，另外民间也有进贡的美女，已经安排偏殿住下了。”婢女把头垂的很低，生怕在对上楚越的眼睛。
楚越忽然蹲下身，将她的下巴抬起，凝视着她纯黑的双眸邪魅一笑，“你在怕什么？”
“我……”侍女看着他无可调理的脸庞却无心欣赏，这个宫里侍女挤破门都想挤进来的宫门，她却是一步都不想踏入。
虽然宫内盛传，楚越是个风流公子，爱各式各样的美人，所以陛下才投其所好，不断为他更换侍女。
但只有她知道，那些进入过这个宫殿侍奉的婢女，一个也没有回来过，就像是凭空消失一般。
这个宛若阎罗殿一般只能进不能出的宫殿里，一定藏着什么，那个婢女颤抖道，“我……没有，奴婢只是担心被国师责罚，这才慌了手脚。”
“好粗心的奴才，楚公子怎还留她在身边呐～”海棠依偎在楚越怀里撒娇，“你好坏啊～奴家都从烟雨楼来找你了，你却总不让奴家侍寝，难不成公子是害羞了？”
有海棠在，婢女稍稍安了心，正当她想要谢罪清理水渍时，她却瞧见楚越正用冰冷如刀的眼神凝视自己。
“你知道了？”他突然开口，这话问的莫名其妙，但婢女却动他在问什么。
“什么啊？楚公子怎么还看她……哎呀。”
海棠娇滴滴的撒娇起了反效果，楚越冷面推开她环抱自己的手，径直向婢女的方向走去。
“你知道了？”他又问了一句，扶起他的下巴，看着她惊慌失措宛若惊鸿般的表情，就猜到了大概。
“我的姐姐……请让我见一见我的长姐……”她的话才说了一半，喉咙突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扼住发不出声音。
楚越摸了摸她的脸颊，将她的额头贴向自己的额头，在她面前轻声道，“抱歉，你的长姐可能在我四弟的肚子里，你若想见，我立刻便能带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