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失忆
好半天缓过神来。慕行摁几声喇叭,刺耳的鸣笛划破雨幕,那黑影毫不动弹。
车灯照的那一块亮如白昼,和杂草泥土几乎融为一体的黑绿色块中只能勉强看出一小块或许属于人类的皮肤,颜色惨白。
慕行的心几乎悬到嗓子眼:理智告诉他那是个人,恐怖片告诉他那可能是具尸体,或者更糟。
慕行的大脑疯狂响着警报:不要多管闲事!因为恐怖片主角一般就是这样死的!
可万一那是个人......
这么大的雨,他就是这个人今晚唯一的生机......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在他脑子里念经似的回荡。
慕行咬牙,闭上眼,没有丝毫犹豫:被鬼杀了也认了!
他一鼓作气,砰掀开车门跳下去,顶着雨往山上冲!
那个人是正脸朝下,埋在土里,后颈上有一个狰狞的弧形伤口,雨水在粉白的皮肉边缘冲出淡红的颜色,是血。
慕行手发着抖,几乎是不管不顾了,用力把人翻过来,满脸是泥浆,看不清五官。手指碰到的皮肤和雨水一样冰凉,慕行颤抖着伸手去他鼻下探呼吸——万幸,还有气!
“monsieur!monsieur?”慕行拍他的脸,又解开他拉得死紧的衣领,雨水冲刷着人脸上的泥,变成黑色的泥浆往下淌,逐渐露出亚洲人的鼻子与眉骨,慕行无意识换了中文:“喂!哥们!醒醒!听得见吗?别睡了!再睡鬼跟你嘴对嘴了啊!”
没用,看样子是从山上滚下来,又不知道淋了多久的雨,能有气就不错了。
慕行脊椎骨骤然松弛下来,长叹一口气:“哥们你们命真大......”
这鬼地方平时除了员工压根没人来的,员工四点也不见人影,要不是宋天琪突然生病,他还真遇不上自己这个唯一的好心亚洲同胞。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看着越来越大的雨幕,慕行也没缓太久,吃劲地把昏厥的人扛上背,拍着屁股掂了掂,还有心思开玩笑:“兄弟!跟阎王说你的命我罩了!”
他顶着噼里啪啦的雨,连擦眼睛的手都没有,凭着感觉背着人走到车后座,费劲放下,让人平躺,扯过毯子裹上。然后他坐回驾驶座,探身开了车里的暖风,吼一嗓子:“坐稳了!”
一脚油门!轰隆!性能强悍的越野撕破黑色雨幕俯冲而去!车灯照亮前方!
......
五层的欧式别墅坐落于大片青绿草地,后面是片低矮的葡萄林,现在不是葡萄成熟的季节,蜿蜒的藤生机盎然,被人精心打理。
这一看就是一座私人的葡萄庄园,在f国不算特别,不过铁门旁的大理石柱上悬挂着两个红色喜庆的灯笼,彰显着主人的华裔身份。
慕行的黑色悍马就停在别墅门口,横过小路,园丁精心打理的草坪被车轮碾压出两道黑疤似的蜿蜒。要不是情况紧急,苏依萍女士得知了能把慕行的耳朵揪下来凉拌着配红酒吃。
慕行本来是先开着想去市区医院,后面想起这里离庄园近,他们家那私人医生夏天常借住他们家庄园。
所以慕行一脚油门就冲回来了,风风火火,大喊大叫,把三楼客房早睡早起的f国老头拽起来加班。
老头五十多岁,头发卷曲银白,穿着黑色丝绸睡衣、拖鞋哒哒哒,下楼梯气冲冲,深受资本主义荼毒,一直喊着要告他,要请律师!直到进房间,看见雇主捡回来的小泥人目瞪口呆,良心想起希波克拉底誓言,赶紧救人。
老头小心翼翼检查了得有十几分钟。
慕行去外面抽两根烟,回来听老头得出结论:没多大事,身上穿的厚,骨头摸起来也没裂,就是脸上脖子上全是碎石树枝刮出来的伤。不过稳妥起见得去医院照ct看看脑子有没有受损。
慕行的日常语言流利,但涉及医疗术语其实是听得一知半解的。见那老头边叽里咕哝着边用生理盐水冲人脸上泥巴,慕行松了口气:腿没断就行,等人醒了就能爬起来自己去医院看。
慕行好奇地打量着老头洗小泥人,透明的水下去浑浊的黑水出来,随着那人脸上的泥巴像颜料一样被冲干净,露出惨白的皮肤,慕行刚松懈下来的眉头又慢慢皱了起来:这哥们好像有点眼熟?这鼻子,这嘴巴......等等.......这眼睛!
慕行砰一下站起来!不敢置信捏住人鼻子转了转!
老头嫌他捣乱,一巴掌拍他手上,眼睛瞪得像铜铃,指向门外:“tusors!”
慕行人傻了,不敢置信地一步三回头,看了好多眼,转身出去给宋天琪发消息:把你上次偷拍兰花儿那照片发我。
现在都十一点了,宋天琪没回,但是吕子洋很快回了:干啥?
但他也不废话,解锁了宋天琪手机就发过来:电闪雷鸣用兰逼王照片辟邪?
慕行仔仔细细放大,确认了冲锋衣和眉眼细节,一股沸腾的血涌上头顶:真是他!他救的真的是兰持!
庆幸、感慨、麻了,各种复杂的心绪涌上心头,慕行真的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像低血糖一样撑着栏杆缓了好一会:一股名为狂喜的情绪最后占据最高地,慕行的嘴角缓缓裂开,笑得像恐怖片里最后出场的大反派!
他仰天长啸:哈哈哈哈哈哈!
他救了兰持!一个月前才拒绝跟他握手言和的兰持!那个从小到大和他作对,压制他!欺负他!嫌弃他!别说当朋友,甚至都不想和他沾边的兰持!
哈!哈!哈!
也不知道这崽子什么狗屎运气,欧洲这么多国家哪里去旅游不好,淋雨摔个跟头偏摔他面前来了,这下好了!落他手里了吧哈哈哈哈!
慕行内心狂喜:让兰花儿欠下他这么大一个恩情!看他醒来还怎么拽!
慕行已经迫不及待要见到那副场景了,他一个旋风似的冲回房里,不停地问医生老头人啥时候醒。
已经要十一点,老头人本来就困得直打哈欠,擦了擦冲泥巴冲的一脑袋汗,吹胡子瞪眼:“quisait.”
天知道!
慕行第二天还要上班,想着既然是兰花儿那就再让他多欠点的心态,把还在昏迷的人搬市区那公寓去了,这样醒来后去医院照脑子更方便。
医生老头脾气大,但人的确细心,不仅把人身上泥冲了,浑身都检查过伤,还给换了身干净衣服。慕行过大号的黑色t恤穿在这小子身上显得格外违和,此时在慕行眼里却格外顺眼。
慕行喜气洋洋把他扔床上,对着人拍了好几张丑照。这样爽的事他迫不及待想分享给酒店那两,后来一想不如让他们亲眼见证,当堂惊掉下巴。所以他又极富耐心、吹着愉快的口哨收起手机,上班打卡去。
慕行就是这种人,他享受当猎人的感觉。越想要的东西,他越有耐心;越迫切,他就越喜欢细水长流。就像最好的红酒,值得最漫长的等待。
下午四点二十分,慕行不急不缓地出现在公寓门口。他手上提溜着一瓶特意绕道去隔壁街区高分精酿店买的酒,吹着《好日子》的口哨,锁车快步上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