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雾影
这消息来的太过突然,元景脑海中一念升起,当下大骇,将手一抽,抓着方青就问:“他们现在到哪儿了?赤霄有没有……说什么?”
方青盘算道:“若是路上不耽搁,现在应该走到西坊了,赤霄王子晕迷不醒,属下未曾听见他说话。”
楚驭在后头道:“我不是叫你带人跟着他们么?为何还能叫顺安侯抢先?”
方青忙抱拳道:“属下确实遵照吩咐,一直跟在他们后头,一旦车马出了城门,便可将他们拿下。可顺安侯是带人从城门外归来的,一进一出,恰好相遇,这才被他们抢了先机。”
楚驭阴沉沉道:“他可真会挑时候出门。”
元景背心已完全凉透,一想起要让赤霄见到父皇,他们的秘密就藏之不住了,哪还顾得上思索这里头的名堂,慌慌张张道:“我们赶紧也进宫吧。”
楚驭见他吓得面无血色,声音稍缓,上前一步,抬手道:“怎么了?脸色变得这么难看。”
碍于有第三人在场,元景也没好意思说,难为情地躲开他的手。楚驭瞪了方青一眼,后者无奈地转过身,楚驭复而捧起元景的脸看了看,以口型道:“嗯?”元景心急如焚,抿着嘴连连摇头,拽着他的衣袖就要走,楚驭见他急的厉害,只得胡乱揉了揉他的头发,带他下去了。直到两人坐到车上,元景才将赤霄所知之事告诉楚驭。
楚驭听完之后若有所思,心中将这段时间的事过了一遍,倒也承认,若别人有心去查,的确能发现他们关系不一般。只是这有心人究竟是元惜还是赤霄,尚无从分辨。当下安慰道:“别怕,若是皇上知道了,我就说我对着太子殿下情难自已,看你少不经事,蒙骗引诱你与我相好。”
元景瞪了他一眼:“你拿我当什么人了,我才不会……”看见他眼中的笑意,立刻就不高兴了:“我都要担心死了,你还笑!还不快想想到时怎么说!”
楚驭顺势握住他一只手:“担心什么?担心我受罚么?”
元景沉着脸,一声不吭地把手往回抽,楚驭哪肯放开,顺势将人抱到怀里,一手怜惜地抚摸着他的脸颊:“好了,不笑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想让我矢口否认,左右赤霄都是空口无凭,丧家之犬乱吠乱咬,做不得数,是不是?”
元景连连点头,楚驭脸上带着一点笑容:“但大哥跟你说的也是真的。我待你之心,至诚至真,无半点不可与人言之处。即便为了这个受罚,我也无所畏惧。若是圣上问起,我自会将此事揽下,你就乖乖站在旁边不要说话,不会有事的。”觉察到他要开口,立刻补了一句:“大哥知道你不是胆小怕事之人,可刚才看到你那个样子时,我真是心疼坏了。看你受罚,可比我自己受罚难捱得多。”看着他的目光愈发温柔:“给我个机会吧,让我保护你。”
元景眼睛看着旁边,语气有些执拗地说:“可我不想看着有人再在我面前出事了。”
楚驭默了一默:“还在怪我杀了明夜?你难道看不出,刚才他是一心求死。”
元景极轻地摇了摇头,半晌才道:“没有怪你,我只是觉得很难过,他明明可以不用死的。”说到最后,喉头哽咽,手指也在微微颤抖:“我们是不是做错了?如果我们不去攻打渠犁……他就不用来,也不会死。”
楚驭做了个嘘声的手势:“你是大燕的太子,绝不能再说这种话。”元景也知言语有失,趴到他肩膀上,埋首不语,楚驭不住地抚摸着他的背心:“你可知道,皇上为什么要攻打渠犁?”
元景呆了一会儿,闷闷道:“是为了开疆辟土。”
楚驭道:“不错,但还有个原因。大燕与西魏势同水火,迟早会有一战。谁先拿下渠犁,谁就占据先机。你父皇老了,他想把渠犁留给你,日后青史之上,将会是你带着大燕子民,开四海归一之盛世。至于明夜王子,他之所以求死,是因为他失去了想保护的东西,而现在我们拿下渠犁,是为了让大燕的百姓不至于失去他们想保护的东西。”将他扶起,幽深眼眸与他对视:“别人或许可以说这样不对,但你不可以,以后你会是大燕的皇帝,为万民守,亦当守万民。”
一时间,元景只觉浑身热血汹涌,冲的他双眼发红,咬了咬下唇,忍泣道:“我知道了。”
楚驭目光温柔了几分,攥着他一只手,轻轻一吻:“乖孩子。”
元景本来已经将眼泪忍回去了,又被他话语中的宠溺感弄得不是滋味,窝在他怀里,带着鼻音道,声音软糯道:“可我还是很难受。”
楚驭捏了捏他的脸:“死都死了,你难过也无济于事,他不是留了东西给你么,你帮他好好保管就是了。好了,不哭了,待会儿还要面圣,你眼睛红彤彤地过去,你父皇会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元景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一抽一抽地呜咽着说:“你就是欺负我了,要不是你弄得我身上都是印子,赤霄也不会知道咱们俩好了。”
楚驭思及刚才见到他时的场面,脸色微沉,森然道:“这个狗杂碎,老子非把他眼珠子挖出来,他还怎么你了?”
元景有些怕他这个样子,揉着眼睛含糊道:“也没怎么,就是吓唬吓唬我,我才不怕他呢。”
楚驭半信半疑,给他揉了揉脖颈与手腕上的鞭痕:“回府后我给你检查一下。”
过不多时,车行至宫门前,元景听见御林卫盘查问话的声音,又有些心神不宁,思量再三,磨着楚驭道:“待会儿万一父皇问起,我们还是别承认吧,你不怕罚,我还怕把他气坏了。”
楚驭漠然道:“他早迟是要知道的。”
元景晃着他的手:“那就以后再说,反正我不想今天就让他知道。”见楚驭半天不吭声,直起身在他嘴角边亲了一下,焦急道:“大哥,行么?”
楚驭没奈何道:“行行,你都这么说了,我能不答应么?”指腹在亲吻之处一扫,看着他道:“不过这个……收买我用的?那礼可轻了点。”
元景从他身上下来,自己坐到旁边,有些慌乱地躲着他的手:“别弄,这里人多。”
楚驭没让他逃走,口中道:“又看不见”。按住他的后颈,与他深吻片刻,待车行渐止,才意犹未尽地放开他,笑道:“这个马马虎虎够了。”
元景擦了擦红润的嘴唇,含羞带怒地瞪了他一眼,整了整衣服,跳下了车。入殿一看,里面黑压压跪了不少人,大半都是负责看守渠犁两位王子的御林卫。燕帝看见元景衣衫带血地走了进来,手腕一抖,捧着的茶碗直接砸了下去,碎瓷砰响,他怒骂道:“这么多人看两个还看不住,一群废物!”
元惜看见元景,迎了几步,讶声道:“景弟受伤了?”
元景偷瞄了一番,发现赤霄不在其列,略松口气:“没有,这血不是我的,是明夜王子的。”绕过众人,走到玉阶之下,省却不必说的细枝末节,跪呈此事。燕帝听后威严不减,做了个手势,示意御林卫退下,将他兄弟二人唤至眼前,缓声道:“朕早知渠犁这两位王子不是安分之人,自入京伊始,便屡屡作乱。今日又欲害杀太子,私逃出京。如今他们一死一伤,也算是咎由自取。”即下令:死的那个倒也罢了,要将赤霄押至神武将军营中,不日开战之时,要拿他祭旗。
丞相在一旁笑道:“太子和顺安侯此番立了大功,皇上该奖赏他们才是啊。”
燕帝微一颔首,望向元惜,温勉道:“你这阵子身体不佳,难为你带着病还为朕分忧,待朕好好想想赏你些什么。”
元惜谦逊道:“儿臣不过是运气好些,回城时撞上了他们,并非有意为之。父皇要赏,还是赏景弟吧,我瞧着他可是吃了大苦头的,该传召太医进来,替他诊治诊治。”
元景头皮一阵发麻,心知身上的痕迹瞒不住人,忙道:“儿臣也没吃什么苦头,只是一点皮肉伤,不碍事的,不必召太医了。”
是时刘林又奉茶而来,燕帝润了润嗓子,方才开口道:“太子,你也是大意过了头,人家随随便便下个套,就将你骗了进去。遇事不思不想,一味轻信他人,实在愚蠢至极。”
元景冷不丁又招一通责骂,蔫蔫地站在原地,头都不敢抬了。楚驭在后头道:“皇上容禀,太子殿下今日已看出事有蹊跷,为了引蛇出洞,这才以身犯险,其时他已命臣带人埋伏在外,一旦渠犁的人行凶,便将他们当场缉拿。”
燕帝面有惊讶:“太子,是这样么?”
元景给楚驭在后面一捏,也反应过来了,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是。”
燕帝神色这才缓和下来,捋平龙袍的褶皱,随口道:“难为你有这个胆量,罢了,今日你们也辛苦了,先回去歇着吧。”丞相见他骂人时不吝言辞,封赏却轻飘飘带过,那是十分不满。站在一旁捋了半天胡子,摆出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燕帝看了他一眼,补道:“你们的封赏,也容朕想想。”总算暂消丞相之怨。
将要散去之时,又有御林卫来报,称已将赤霄弄醒了。燕帝冷哼一声,即令带他上来。元景闻言眼前一黑,胸口手足无不沉甸僵硬,楚驭悄悄握了下他的手,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不多时,赤霄被人押入大殿,神色仍有些萎靡,说起话来却是戾气十足。燕帝问起罪状,他直承不讳,口中还在叫骂:“若是有错,也只错在没在一见面之时,就将他一刀砍了。”怨毒地看了元景一眼,直至被燕帝怒送回大牢,也未多至一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