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世界1
大结局（上）
消毒水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
韩嘉树从一场大梦里醒来,嗅到这味道,不由地皱起眉头。他恍恍惚惚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像是动物园里的猩猩似的,被一大群陌生人围观，毫无隐私可言。这些人都穿着白大褂,拿着仪器往他身上靠，韩嘉树动了动嘴巴,想说话，却发现很困难。不止是动嘴唇,就连呼吸，都好像不怎么顺畅。
他最终放弃了挣扎。
像是躺在砧板上的咸鱼,被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他刚醒来，耳朵也不怎么好使。适应了好半天，才堪堪听懂别人在说些什么。
白大褂给他检查完了以后开始交头接耳，韩嘉树努力听了一会儿，只捕捉到了一句“醒是醒了过来,但恐怕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要坐轮椅了”。
正是因为如此，韩嘉树才怎么不喜欢医院。医生总会在结果后边加一个转折。纵使他知道这不怪人家，但是他还是没办法喜欢这种氛围。
——或许，他以后都得坐轮椅了。
韩嘉树下意识地去动腿,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好像真的有一种,腿不在了的感觉。
这帮白大褂出去以后没过多久,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妇冲进来。两个人的头发白了一半,样子看起来十分疲惫。
韩嘉树努力喊了一声“爸妈”。
这可把两个老人给乐疯了。
韩嘉树因为学艺术的事情跟家里人闹过矛盾，直到他出事前，这道题还是无解。而现在，因为一场车祸意外，他的不幸将他的父母再度拉回了他身边。
父母看起来老了不少。韩嘉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父亲母亲瘦了一圈，苍老得很，像是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妈，我睡了多久？”韩嘉树哑着嗓子开口，声音低低的，吐字不是很清晰，不过韩妈妈听明白了，一下子回复他：“宝贝儿子，你睡了快三个月。爸爸妈妈每天都过来，就是盼着你能够醒过来。爸妈也看开了，以后有什么事情，咱们一家人坐下来好好解决。”
“没人能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韩爸爸叹气，“儿子你才二十岁出头，要是你真没了，我们两个人以后的日子还有什么意思呢？还好佛祖保佑，让你醒了过来！”
韩嘉树听了这话心如刀割。将近一百天，他不知道父母是怎么度过的。
“肇事司机找到了吗？”韩嘉树问。经过了一段时间适应，他现在整个人的精力慢慢恢复，说话的力气都大了许多。
韩妈妈摇摇头，“那个司机撞你的当天就去自首了。”
韩嘉树：“是意外吗？”
韩妈妈：“不算是吧，那个司机酒驾，伤害了十几个人，受伤最重的是你，还有另外一个小姑娘。那个小姑娘跟你一样，也是昏迷了几个月，前两天才刚醒过来。”
韩嘉树下意识地问了句：“那个小姑娘叫什么名字？”
韩妈妈闻言一怔，回头望向门外空荡荡的走廊，愣愣地说道：“好像是姓易，叫易瑟瑟。”
韩爸爸用肯定的语气附和道：“对，是叫易瑟瑟。”
易瑟瑟？
这是巧合吗？
-
韩嘉树醒过来的第二天，医生给他做了个全身检查。检查结果三天后出来，身体暂时没什么大碍，只是那条腿，差不多是废了。
“如果他想重新站起来，也不是不可能。只要坚持复健，还是有希望的。我可以给你们介绍全市最好的复健医生。”主治医师跟韩嘉树爸妈交流的时候，特意没让韩嘉树听，可他还是听到了。他坐在轮椅上呆呆地望着窗外，耳朵聆听着这世界的声音，脑子里什么也没想。
窗外是一个小广场，广场上有喷泉，水顺着管道向天上喷洒，再变成花儿散下来。
如此往复。
作为一个学音乐的人，眼睛能看，耳朵能听，手还好好的，只是腿短时间内受伤，踩不了钢琴。
跟医生交流完，收了一堆名片。韩嘉树的爸妈走到他身后，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儿子没事的，嗓子没坏，你以后还可以继续唱歌。”
韩嘉树收回视线，垂眸看着自己的腿，定了定神，复而扭头看向百感交集的父母，动了动唇：“谢谢你们。”
一向强硬的父母，在他出事以后，不仅完全接纳了他的梦想，而且为他操心白了头。
韩嘉树不想通过这种方式令父母妥协。可他又不得不承认，这场车祸，让他重新获得了家庭温暖。
刚刚爸爸说没事的那一秒，他差点哭了出来。他想忍住眼泪，不想让爸爸看见他那个样子，于是便低下了头。
父母老去只用了两个月。而他成长，经历了四次生死。
“爸，妈，你们放心。我会好好复健的。总有一天，我能再次站起来，走向你们。”
韩爸爸扶着掩面哭泣的韩妈妈，好半晌才哽咽道：“我们等你。”
-
韩嘉树在家待了几天以后，被带去专业的复健医院。因为车祸，他在学校那边申请了休学。现在，他有一年的时间去康复。
刚开始试着站起来特别难，因为腿部没什么力量，他只能靠着上肢的力量缓慢移动。
韩嘉树在医师的指导下进行康复训练，渐渐地，他从完全站不起来到可以自己站立，扶着墙勉勉强强可以走一小段路。
到这一步，他花了小半年。
半年后的一天傍晚，韩嘉树坐着轮椅独自出门。往常，他喜欢在家附近的公园散散心，收集一些自然声回去。在休学的这段日子里，韩嘉树并没有放弃过学习和创作。
他写满了一个本子，上面全都是曲谱和歌词。身体状况好的时候，他会自己录歌发在网上。这半年来，韩嘉树积攒了不少粉丝。随着vlog的流行，有些公司来邀请他，希望他可以露脸，拍拍自己的生活。
韩嘉树拒绝了邀约。不过他思虑了很久，决定拍一点东西记录下自己的生活。之前去医院复健的时候，爸妈帮他拍了不少，这回韩嘉树想自己试试。
晴天的傍晚，云霞漫天，微风怡人。韩嘉树坐在轮椅上，拿出手机拍摄打算视频。可当他举起手机的那一刻，勇气渐渐消失。手在半空中腾了好久，最后默默地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