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家散

独孤府里里外外全都换上了白幡。

伽罗身穿素服，站在门口，眼眶发红，但并无泪水。

若崔氏去世已让她流干了泪水，那么独孤信的去世就让她的情绪只剩下了仇恨。

她闭了闭眼，和杨坚一起走进灵堂。

独孤善见了她，更加忍不住悲伤哭泣。伽罗从未见过一个男子像他哭得这么伤心，不免也流下泪来。

“……却是半夜时分，大冢宰忽然率军亲至，不知父亲和他在正堂说了什么，总之、总之就在大冢宰离开之后没多久，父亲就……”独孤善泣不成声，几次说不出话，断断续续的把独孤信去世前的事说了出来。

但他毕竟不是当事人，并不知道具体情况如何。

伽罗走到独孤信的遗体旁边，此时遗体尚未入棺，只用白布蒙面。伽罗丝毫无惧，把独孤信面上的白布揭开，就看到苍白的面孔和乌黑的嘴唇。

“父亲是中毒而死。”她艰涩的说了一句。

独孤善咬紧牙关，半晌后才吐出一个名字：“宇文护！”

可他再恨又有什么用呢？他能拿宇文护如何？

连独孤信都在宇文护的淫威下交出了性命！

伽罗盖上白布，重新跪拜上香。

她没有把独孤善面上的愤怒和憎恨也表现在自己脸上，因为知道自己无能为力。

弱者的恨与怨都无人会在意。

“郎主！”郭氏突然出现，扑到独孤信的尸体旁嚎啕大哭。

郭氏一直在小佛堂，半夜虽然听到嘈杂声，但并未在意。等到独孤信的灵堂已经设好，独孤善才让元摩诘把她请了出来。

郭氏先看到了元摩诘身上的素服，先是愣了一下，问道：“是……是谁？”她控制不住的浑身发抖，连嘴唇也哆嗦起来。其实心里是猜到了吧？否则，元摩诘为何是这样的装扮呢？

元摩诘哽咽泣道：“是大人公……大人公殁了。”

“你胡说！”郭氏喘着气，几乎站立不稳，元摩诘要上前扶住她，却被她推开。不管其他人，颤颤巍巍的走出了小佛堂。

触目皆是刺眼的白，人来人往都在忙着办理丧事。

她不信，她不信！

不是说要关她关到死吗？怎么她还没死，你自己就先走了呢？

所有的不甘、愤懑，在看到独孤信变成一具尸体的时候，全都消失殆尽。

郭氏抚尸痛哭，恨不能跟着郎主一起走了。

伽罗只看了一眼，内心毫无触动。

和崔氏的丧礼完全不一样，那时候很多朝中之人都来吊唁，但独孤信是以庶人身份而死，又是被宇文护生生逼死的。所以，来吊唁的人只有很少的几位姻亲之家。其余的，要么人走茶凉，要么忌惮宇文护的淫威，根本没有前来。

谁也没想到，名满天下的独孤郎，会走得这么凄惨，连身后事也这么黯然。

郭氏哭晕了过去，元摩诘连忙命人把她抬回房。

喂了一些热水之后，郭氏悠悠醒转，元摩诘生怕她出什么事，留在身旁照顾。

郭氏抓住元摩诘的手腕，沙哑着嗓音问道：“郎主是如何去的？”

元摩诘想了想，告诉了她实话：“……是大冢宰宇文护！”

“宇文护？”郭氏被关着，根本不知道外面的情形，更不知道独孤信和宇文护的种种龃龉。

可是说到底，独孤信也不过是宇文护和宇文觉权力斗争的牺牲品罢了。

“是，是宇文护！”元摩诘对朝中局势有些见解，分析了一些时局，不指望郭氏能听懂，但至少要知道，宇文氏对自家有深仇大恨！

郭氏木然的听着，默默无言。

她只是一个深宅妇人，朝堂上的事丝毫不懂，宇文护逼死了郎主，她还能杀了宇文护为郎主报仇吗？

不能啊，不能！

但是宇文护逼死独孤信的事也只是一些人悄悄议论，宇文护的僚佐就传出独孤信“畏罪自尽”的谣言。

“他们逼死了父亲，却还要在他死后污蔑他的英灵！实在可恨！”

可那又怎样呢？

难道你真的以为真相是掌握在少数人手里的吗？

错了，真相是掌握在权力的手中，谁有至高无上的权力，谁就能控制舆论，继而控制真相。

谁会在意真正的真相是什么？

除了苟延残喘的受害者、未亡人。

独孤氏家人的悲愤无人问津，独孤信“畏罪自杀”的传闻甚嚣尘上。最后，是郭氏阻止了这段谣言，却也因此付出了更巨大的代价。

独孤信头七的凌晨，郭氏吊死在了宇文护家的大门口。

宇文护勃然大怒，当即就进宫请旨，要把独孤信的家人全都流放。

宇文觉气道：“独孤信已死，只剩下一群妇孺，大冢宰连这帮妇孺都不放过了吗？”

“并非臣不想放过他们，而是他们不想放过臣！天王，请圣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