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人字的境界
“安能尽如人意,要当无愧我心。”
这是叶耀华笔下的书法内容,以正楷书写,跟他的为人与品性一样,字字有棱有角,刚正而又不失严谨。
但杜飞看到的是一种勉励精神。
即勉励他自已,也勉励刚睡醒的后辈。这字意背后所暗示的事件,即所有人都不愿提起的张夜之死。只是,无愧无心并不意味着可以心安理得。
杜飞很希望能够在某颗科技文明超级发达的星球上找到时光穿梭机,让这充满遗憾的人生重演一次,可是这种事只能幻想,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杜飞点上一根烟,指着叶耀华笔下的那个“人”字说:“你这个字写得太正了。”
叶耀华微微一愣,很快就明白了杜飞的意思,指的是为人处世。
叶耀华重拿一张白纸覆盖在上面,用行书写下一个新的“人”字,问:“这回总该行了吧?”
“感觉还是有种老气横秋的样子。”
杜飞把毛笔接过来,仿照唐代书法家张旭的狂草笔法写下一个“人”字。叶耀华拿起稿纸仔细一欣赏,不由得百感交集。
他不得不承认,自已确实是老了,无法像年轻一样狂逸自如。
“看来我又一次低估了你的心态。”叶耀华搁下那个张狂的“人”字,自嘲地笑说:“真正需要心理疏导的人不是你,而是我这个说老不老、说年轻也不年轻、各方面都不上不下的尴尬之流。”
“叶叔,你太谦虚了。”
“你小子是真会做人。”
叶耀华终于露出了一丝轻松的笑容。
能够从杜飞嘴里听到“叶叔”两个字,也不枉学了一回“人”字怎么字。这声称呼,让他真正找回了一丝做长辈的感觉。平时他听到最多的是“参谋长”三个字,呼声中虽然有满满的敬畏之色,但那不是他想要的感觉。
他掏心窝子地跟杜飞说:“在太空作战部,我不是一把手。在国安会,我也同样只是个陪坐的,说话没多大的份量。很多时候我只能拍桌子咆哮,但咆哮过后,不该发生的悲剧还是发生了,有时我是真绝望。”
“现在国安会是不是由秘书长李南鸿定调?”
“目前,一些重大的决策,仅凭他一个人的声音还无法定下基调。不过,他在国安会的声威还是挺高的,这方面咱没法跟他比。”
叶一脸凝重之色。
回想已经自杀的赵辅安,外面的人都说赵辅安是被他叶耀华给逼死的。但事实上,赵辅安是死于绝望之下。而赵辅安为什么会陷入绝望中?国安会的人个个心知肚明,只是没人想捅破那层窗户纸而已。
跟在人家屁股后面走,最后真有事发生时,人家可不替你善后。
赵辅安的死,也间接地给国安会的各位要员们敲响了警钟,令那些盲从者开始思考自已的未来。这也算是一件好事。
要不然,以李南鸿现在在国安会的座次排位,以一已之声定个基调也是易如反掌的事。
叶耀华对杜飞说:“昨晚你醉得一塌糊涂,你部下的那个小四来找过我。他担心我们的星体母舰升空之后,不会有联邦帝国的一席之地。虽说这想法有点匪夷所思,但你该上心的事还是要上心,得给自已留条退路。”
“你在,我没什么好担心的。”
“我要是有舌战群儒的本事,之前就不会有那么多遗憾了。我帮你约了国安会的秘书长李南鸿,一会你去探探他的态度。”
“叶叔,你这不是逼我跟神州划地为界吗?”
“从你成为联邦地下领袖的那一刻起,界线已经划得很清楚。人家可不管是你炎黄子孙还是上帝之子,只看你现在的旗帜是什么颜色。”
“好吧。”
无奈之下,杜飞不得不重新端起联邦地下领袖的身架,走到镜子前整理好自已的军容。身体里流淌着炎黄血液,一脉相承。不管何时何地,杜飞从来都没有质疑过这个民族的包容性,就怕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好汤。
小四需要一颗定心丸,叶耀华也一样。
杜飞带着这两个人的期望,独自在国安会的会客室等了半个多小时才看到姗姗来迟的李南鸿,后面跟着女助理和四个西装笔挺的安保人员。
李南鸿的年纪跟叶耀华差不多,但气色比叶耀华好很多,红光满面,估计他不曾像叶耀华一样经常因为各种事而失眠。
杜飞主动站起来招呼,本想礼貌地握个手。
李南鸿视若无睹地在对面坐了下来,二郎腿一搭,端起热茶边吹边说:“杜飞,你今天是以什么身份来见我?”全程都不抬眼看人。
杜飞也没多想什么,挺正身姿直言:“国安会的会客室,总不可能是个唠家常的地方吧?我今天来这里,是想知道星体母舰升空之后,你们打算分享多少生存空间给联邦帝国。”
“所以,你是以联邦地下首脑的身份来跟我谈判?”
李南鸿终于抬头瞄了杜飞一眼,但他那种不屑一谈的轻笑之态令杜飞失望到了极点,这是他该有的德行吗?
轻浮与傲慢,那是市井之流才会轻易流露的属性!
以李南鸿今时今日的地位,一行一言,时刻被周围人盯着,按常理来讲,他哪怕是装也要装出一副庄重而正直的样子。
失望之下,杜飞也懒得再跟他多说废话。
耐着性子直问:“不用跟我扯这些没用的,你就明白地说,我有没有资格跟你商榷这件事?”
“地下首脑,说白了就是上不了台面的黑暗势力,你说呢?我若端着国安会秘书长的身份跟你谈,置我=国的颜面于何地?”说着,李南鸿又一次低下了头,像个闲人般吹饮着杯中的热茶。
杜飞这时才发现自已的反应到底还是慢了半拍,由始至终,李南鸿这家伙并不是不懂最基本的礼仪,而是在立威。
好!
很好!
这才是他这个职位该有的格调!终于有了点棋逢对手的感觉。
杜飞把口袋里的将官肩章拿出来往肩上一插,然后又从三颗将星中抠落一颗,正色道:“为了配得上你的级别,我自降一级联邦军衔!现在以联邦中将的身份跟你谈,这种诚意怎么样?”
李南鸿抬眼一瞧,脸上肌肉情不自禁地被咬牙动作所牵动。
默然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