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开哥也是天生一副侠骨
我拖着身体,走在渐渐黑下来的巷子里。身体的疼痛似乎全部消散了,但我的心,疼痛难忍。
我也不知道怎么进的家门,不知道怎么吃完晚饭。我只觉得头很重,很晕。我对我妈说:“我有点不舒服,今天晚上不去晚自习……”我妈凑上前来,要摸我的额头,我急忙躲开——我知道我的耳朵下的脖颈处上有一道血痕,一直被我用夹克衣领遮住。
我爸说:“那你得叫小琳帮你请个假!”
我暗叫一声苦。我妈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说:“说起来是呢,小琳有好长时间没来我们家了,待会儿我去找找她,让她给你请个假……”
我慌了,说:“不用,我明天到老师那里补个假……这么晚了,不好去打扰人家……”
我感觉我的理由很苍白,但是,我爸我妈居然什么也没有说。
那一夜,我胡思乱想。那一夜,我什么也想不起。
第二天醒来,我感觉全身骨头都要散架了,但是我必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洗脸的时候我特意照了照镜子,脖颈上的那道血痕越发清晰,火辣辣的,看着看着,我好像觉得这道血痕里扭动着那三个少年的狞笑,我哆嗦一下,咬了咬牙。
到学校进教室以后,我意外看见叶茗雨居然早就到了,低着头坐在座位上。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上的伤痕,从她身边走过,坐下。
她没有任何反应,一如这段时间的冷漠。
这时候,教室里只有我们两个。我看着她的背影,鼻子里有些酸,喉咙里有点堵,但是我忍住了。我觉得我有许多话要说。
我下定决心,拿着一支笔,用笔头敲了敲叶茗雨的后背——以往我这样招呼她,她总会扭过头,笑意盈盈地问:“干嘛呢,你?”
我说:“有……草稿纸么?”
她并没有回头,而是右手抬起,一张白纸在我面前扬着。
我悻悻然接过白纸,知道我这小小的努力又失败了。我满怀懊恼,呆呆地看着手上的白纸,似乎想在这一片空白中看出叶茗雨的心思。
她彻底不搭理我了!我内心绝望地喊出这句话,一柄利剑冷笑着从我的心口插入,冰冷彻骨,不见血痕。
周围开始响起读书声,我这才知道,早读开始了。我茫然地看看四周破着嗓子读书的同学,好像刚刚成一场噩梦中惊醒。
然后,我感到我左边脖子上有一股热气。我扭头一看,是开哥。
开哥正眯着眼看着我脖子上的那道血痕,他靠得如此近,厚厚的嘴唇简直要贴上我的脖子,我很不自然地往旁边让了让,问他:“干什么?”
开哥眨着眼,问:“你是不是挨揍了?”
我觉得开哥有时候就是一个精,我不耐烦地回了一句:“没有!”
“没有?”开哥眯着眼,一副看穿了一切的表情。我有点心虚,记得上次他这样还是他质疑我一个人在街上闲逛的时候,也是这副表情,欠揍。
见我不理他,开哥自感无趣,端起书,装模作样读了几句,然后慢悠悠说:“你挨了揍瞒不过我的,作为同桌,帮你报个仇什么的,我还是乐意的……”
周围读书的声音很嘈杂,但是开哥的这句话我听得一清二楚。
我的心一动,转头看着他的侧脸,他却不看我,还是一本正经读书,那些英语句子从嘴里蹦出来,说不出别扭。
我说:“下了课后我告诉你。”开哥点了点头,还在读书。
下了课,我和开哥跑到校园田径场铺满煤渣的跑道上,后面跟着郑宏奎。
“说吧,谁揍你了?”开哥斜眼看着我,双手抱在胸前,一副大哥的样子。我又摸了摸脖子上的伤痕,说:“不知道……”郑宏奎在一旁捂着嘴笑,开哥瞪了他一眼,问:“不知道?你他妈太窝囊了,挨了揍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你该不会也不知道为什么挨揍吧?”
我有点犹豫,该不该告诉他我是因为叶茗雨?但是我很快决定不告诉他,我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郑宏奎又笑,这回开哥没有瞪他,开哥自己也笑了,好一会儿才说:“宁帆,你们这种学习好的家伙我真是看不透,他妈挨揍都稀里糊涂!”
我才知道,在他眼里我居然是属于“学习好的”那一拨,真是讽刺。
开哥看着操场上跑来跑去的人群,好像在思考什么,好一会儿,他说:“好吧,这几天我带着你到各班转一转,看能不能认出来。”我说:“我看着他们不像是我们学校的人。”开哥一下瞪大眼睛,说:“我x!宁帆你干了什么?居然连外面的兄弟都得罪了!”
我以为开哥要打退堂鼓,笑着说道:“你要是管不了就算了,外面那帮人惹不起的……”
开哥跳了起来,脖子的青筋都突露出来,嘶着嗓子说:“x你妈的!我说了会帮你就会帮你,我程开在外面不是没有兄弟,只要找到揍你的这帮家伙,看我不收拾他们!敢欺负我程开的同桌就是欺负我!”
开哥义愤填膺,原来他也是天生一副侠骨。
我和开哥踩着铃声跑回教室,满头大汗。老师还没有来,经过叶茗雨的座位时,她居然抬头看了我一眼,而且就在这一瞬间,我从她的眼神当中似乎还看出了一丝询问或者关心。
我的心一跳,激动地差点流泪——真的,我就是这么没出息。
但是,我很快冷静下来,确切的说,我不敢保证叶茗雨是真的看了我一眼,我的自信心已经被磨得差不多了。
整整一堂课,我看着叶茗雨的背,恍恍惚惚。
下午放学后,我挎起书包飞也似地出了教室,我似乎是故意把动静弄得那么大,为的是引起叶茗雨的注意——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奇怪的心理在作怪。
到校门口的时候,看见开哥已经在哪里等我了——我们早就约定好了,而开哥根本没有上最后一节课。
在开哥的身边还有两个少年,脸黑黑的,穿着打扮和我这样的学生截然不同。我知道,这就是开哥在外面的兄弟,上次在那个十字路口我见过的。见我跑过来,开哥说:“宁帆,这是我兄弟,棍子、鸡头……”
我对那两个少年点点头,说:“棍子哥、鸡头哥……”开哥是我同桌,他在外面再怎么混在我面前却从来没有用“江湖习气”对待我,咱们是同桌,大部分时候我不太鸟他。这一点,我一直到现在也很佩服。但是,他的兄弟就不一样了,我本能地表现出对他们的那么一点敬畏,何况,人家是来帮我的忙的。
开哥把手搭在我肩上,我们说说笑笑走进了秋末的冷色夕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