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薏4[番外]
景薏4
“你?”少年似是好笑地挑了挑眉,两只手伸出拇指和食指,搭在一起做成了一个框,把景薏的脸框在了里面,“我尝试了那么久也没能很有效地阻止他们,你觉得你可以?”
景薏咬了咬唇,少年以为她是要知难而退了,哪知她擡头说出来的话更离谱了:“总要试试,我能加入吗?”
这事肯定不能跟谢子夕说,在没有其他办法的情况下,她知道了说不定会直接报警,那她会更危险。从上一次方建鸿想要对她下手的情况来看,他原本想要绑走的应该是谢子夕,但是谢子夕太警惕了,也不容易中圈套,他想把她当做子夕的替代品。这个想法很显然是被更高层的人否决了,不然这次不会出现抓错人这一说,后续他们还会对谢子夕下手。
再说了,方建鸿就在她所在的学校任职,屡次失败说不定会让他恼羞成怒,谁知道下一个目标会不会是自己?
景薏在短时间内思考了各种可能性,只有一个办法:先发制人做好准备,既能保护好谢子夕,也能保护好自己。
少年眯眼看了景薏许久,但目光又似乎是穿透了景薏落在某一处虚空,倒像是在认真考虑景薏的话。最后,他向景薏伸出右手:“我叫孙闵皓。那咱们,合作愉快。”
景薏露出微笑,两个圆圆的梨涡盛满了诚意。她伸出手和孙闵皓握了握:“我叫景薏。合作愉快。”
回到家已经是凌晨了,家里却还灯火通明,景母景薏开门就看见景母垂着头坐在沙发上。听见门响,景母马上擡头,看见景薏后第一时间冲了过去。
“妈,我……”
“啪!”景薏的话没能说完整,用力又响亮的耳光打得她脑袋偏向一边,打断了她的话,打断了她快要涌出的眼泪,打断了她想要向母亲倾诉的念想。
“怎么回来这么晚?!对你管教松一点,你就要上天了是不是?!”景母瞪着眼睛冲着景薏大吼,担忧被藏在了愤怒后面,就像从没有出现过。
景薏维持着脑袋偏向一边的姿势站了一会,没有表现出因疼痛导致的不适,甚至没有擡手摸一下刺痛发麻的脸,带着乖巧的表情看向母亲:“今天被同学硬拉去玩了,忘了给你打电话,对不起。”
听见景薏在学校有能一起玩的同学,景母神色稍霁,却还是饱含愠怒:“玩?大晚上的有什么可玩的?下次别再搞这么晚了,听到没有?”
景薏点点头,转身上楼回到自己房间。
孙闵皓常常去那个书店等她,把自己构想多年的计划一点点说给她听。景薏从他口里得知,他母亲是那个人口拐卖组织其中一个头目的情妇,起初他不知道和母亲来往的那些人是干什么的,他一直很厌恶母亲跟这样的人混在一起,但是又不得不因为生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到他偶然间亲眼目睹了这些人做的勾当,厌恶的情绪变成了爆发的洪流,几乎冲走了他的害怕。
景薏被绑走的那天,他在那个头目名下的酒店找到了母亲,两个人吵得很厉害,母亲想让半只脚踏进这个肮脏沼泽的儿子彻底进入这个组织,孙闵皓表示坚决反对,他不是什么圣人,但也不想成为畜生。他在余光中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争吵结束后顺着找过去发现是之前见过的景薏。联想到之前那些女孩的惨状,再加上刚才和母亲的争执,想要反抗的情绪到达了顶峰,驱使着他放走了景薏。
在经过两人商量后,孙闵皓假装接受母亲的提议,借此一点点搜集有用的信息。
整个组织的运营模式相当于一处拍卖行,与普通拍卖行不一样的是,这里拍卖的是活生生的人。管理层的人根据“会员”们提供的喜好吩咐下层人员确定猎物——即交易对象——并且负责收集猎物的信息和捕捉猎物。当交易对象顺利落入手中后,除被高级会员预定的特殊交易对象,其他的统一由组织进行拍卖,价高者得。
景薏一边小心保管着孙闵皓传递出来的信息,一边悄悄了解有关方建鸿的事,知道他有个女儿还在上小学,她利用空余时间跟踪了小姑娘很久,确定了她书包上的玩偶挂件里有东西,找机会拿走了挂件,掏出了里面的储存卡,看完里面的东西后,复制了一张储存卡,重新买了一个同款的玩偶挂件放回了原先拿走玩偶的位置,让循着记忆回来找挂件的小姑娘顺利带回了储存卡。
孙闵皓说,因为交易迟迟未完成,谢子夕的交易订单已经被压得十分靠后,短期内谢子夕没有什么危险了。
麻烦的是方建鸿这边。景薏猜测得没有错,经过两次失败后,方建鸿确实把目标直接换成了景薏。
于是在方建鸿再一次蠢蠢欲动、对景薏表现出威胁时,景薏果断地将储存卡内名单的一张截图给他看,让他心生忌惮。方建鸿除了帮上级物色新的交易对象,还要保存一部分重要资料,管理层为了让参与交易的会员不出去乱说话,会把会员们的真实信息拆分成许多份,让信得过的或者有把柄的内部人员保存,方建鸿属于后者。如果被上面的人知道他保存的这部分资料被泄露出去,他的女儿、妻子和他本人,全都不能幸免。
考虑到自己和家人的安全,方建鸿没有再向景薏下手,只能通过通讯手段向景薏提出威胁。
景薏让自己安然无虞后,没工夫搭理方建鸿的骚扰,一心一意准备自己的高考。
少了些干扰,景薏考了个不错的成绩,不顾景母的反对毅然决然报了云大的文学院,离自己的梦想又近了一步。
她一直小心翼翼守着这个秘密,和孙闵皓一起在看不见尽头的路上不停地走,他们不敢擅自去报警,证据还不足够,如果不能一举消灭所有隐患,后果会非常严重。
多年来,连谢子夕也不知道这个秘密,景薏并不是没有想过告诉谢子夕,以此来减轻一些负担,但是正当她想对谢子夕和盘托出的时候,谢子晟出事了。
景薏到死都还记得那天谢子夕的样子,她穿着黑色的夹克外套,戴着一顶帽子,全身上下找不出一点亮色,模糊得像个影子。她双手插着兜漫无目的地在凌晨空无一人的街上游荡,走了不知多久后看着某处停了下来。跟在后面的景薏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那是一个空易拉罐,孤零零地被人遗弃在街边。
谢子夕发了狠一般冲过去,飞起一脚将易拉罐狠狠踢开,易拉罐撞在街边的墙上发出刺耳难听的声音。
景薏想要将一切都告诉谢子夕的想法被暂时压下。
过了几个月,谢子夕和岑林分手了。那天晚上也是景薏陪着谢子夕。谢子夕挂掉电话后,一双眼睛空洞地看着窗外,随后用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支撑着自己站起来去了厨房,说是要倒水。
景薏还在惊讶谢子夕为什么到这个时候还能坚持着不倒下,紧接着就听见厨房里转来杯子打破的声音。景薏冲进厨房后看见谢子夕坐在杯子的碎片前,手上被迸溅的玻璃碎片划开了一道口子,往下蜿蜒出一道细细的血痕。
谢子夕坐在地上的身影颤了一下,又颤了一下,然后一边颤抖着,一边弯下了脊背,直到刚才还十分笔直的脊背。
景薏陪她一起坐在地上,将她轻轻抱在怀里。她看了看谢子夕的眼睛,里面没有泪水,只有死水般的眼瞳,倒映着她的脸,却根本没在看她。
“为什么什么都不说?”景薏问,“你这种锯嘴葫芦在偶像剧里面是要被骂的,而且你差那点电话费吗?”
谢子夕闭了闭眼说:“我怕多讲一秒,我就舍不得了,以后日日夜夜要面对把他拖住的愧疚和现实的拷问,最后没法收场。”
谢子夕停顿了一下,声音更低了些:“阿薏,我好像一直都在抛弃重要的人,从前是你,现在是岑林。”
这话戳中了景薏心里对谢子夕最软的地方,她知道谢子夕那时离开她是迫不得已,后来两人也没再提过,她以为谢子夕早就不在意了,原来她这么多年还是记得。从此谢子夕的心里不仅要沉重地挂着好朋友,还要挂着哥哥和她最爱的人。
景薏怎么能忍心在她千斤重的担子上再加上哪怕是一根稻草呢?
于是这个秘密,再也不会对谢子夕开启了。
她一步步按照自己的构想,以省略号为笔名,写出了自己的处女作《噬心》,她把自己的一部分当成了书中那个未来一团乱麻的女孩,顺利毕业做了编剧,切实地触摸到了梦想成真的喜悦。
在她参与编剧的第一部电影上映的那年,她收到了孙闵皓的告白,他们在冗长的黑暗里走了许久,只有对方可以分享秘密,可以不用任何谎言粉饰太平,可以一起下地狱。在景薏的心目中,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伴侣了,尽管谢子夕敏锐地觉得他并不是能带给她平安的人,但时至今日,平安已经不是她为自己所求的东西了,因为自从警察破获第一起诱拐案、顺藤摸瓜不断深入,那份资料编织的保护壳就快破了。
那个时候一部分高层已经被捕,一部分还在逃亡,同时正在清剿一部分还未来得及逃走的人,方建鸿很不巧地也在这些人之中。为了自保,手上的资料成了他的救命符,但只要景薏那里还有这个东西,就随时有可能暴露他泄露资料的事实,救命符就会变成催命符。
他不顾一切地想要找到景薏,拿回被景薏拿走的资料。景薏觉得这东西现在放在自己身上不安全,也不能给孙闵皓,他那里的东西更多,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她只能想到谢子夕,把储存卡塞进一个被她改造过的车钥匙里,说自己要出差,托她保管。
没了保护壳,她也没有多害怕,大不了她就躲起来,手上的工作告一段落,谢子夕那里有交代,她大可以消失一段时间,之前她和孙闵皓已经向警局匿名提供过一些证据和线索,这个噩梦彻底结束不过是时间问题,要是有一天警察顺着那些线索找到了她放在谢子夕那里的名单,她也相信谢子夕能马上领会到她的意图,帮她为这一切画上句号。
然而方建鸿的手段比她料想中卑鄙太多了,他找到了景薏的母亲,以此要挟她交出名单。
景薏没办法,只好回到自己之前住的地方,方建鸿在那里等着她。
方建鸿打乱了她的计划,警察目前还没有去找谢子夕,得做点什么,让她放在谢子夕那里的底牌提前发挥作用。在上楼之前,她打通了谢子夕的电话,开了免提,却没有和谢子夕说话。谢子夕在电话里迟迟听不见她的回答,应该是意识到了什么,没有再喊景薏的名字。
可能她发现不对劲,正在想办法赶过来吧。景薏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把安静下来的手机熄屏,走出了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