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77章
岑林很小的时候就感觉到母亲不是很喜欢自己,自记事以来,他常听到母亲各种各样的抱怨。
“这点事都要问我,自己不长脑子吗?”
“我每天做那么多家务都累死了,想吃好的自己弄去。”
“要不是我工作没了,钱都你爸拿着,我早就不想管了!”
岑母是典型的事业脑,和岑允谈恋爱的时候没怎么考虑过结婚的事情,在她看来,恋爱可以谈,但是结婚必须慎重再慎重,弄不好她一辈子都不会结婚的。
她吃够了重男轻女的苦,因为条件好机缘巧合下做了模特,发展得还不错,她深切地知道独立对于她来说有多重要。结婚就意味着把她重新和一个家庭绑在了一起,她视自由如生命,绝不会轻易组建家庭。
然而岑林的到来实在太出乎意料,确定怀孕后她本来打算打掉的,但是岑允不同意,他坚持留下这个孩子。
“你这么做太不负责了,这孩子也是我的,要不要留下我也有话语权。”岑允是这么说的。
岑允是独生子,自从工作以后就很少回家,岑穆老伴病重过世后不止一次跟他说过家里太冷清了,添个孩子怎么看都是件好事。
在岑允的多方面劝说下,岑母还是同意结婚,把孩子生下来。她觉得以自己的业务能力,生了孩子以后还是能继续工作。
可是她没有想到生孩子的代价如此大,不仅生产的过程很痛苦,生完了以后还有一堆事,而且这些事好像怎么也看不到尽头,照顾孩子让她精疲力尽,家里的亲戚时不时的来访让她厌烦,产后造成的各种情绪失调和身体的损耗让她每天都过得倍加煎熬。
她撑到了不用再时时守在孩子身边的那一天,满心憧憬地想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却发现身材已经走了样,皮肤已经松垮,眼睛黯淡无光,她被每一天的鸡毛蒜皮逐渐磨掉了光华,失去光彩的珍珠和被人踩在脚底的石子没什么两样。
与此同时,家庭带来的琐事一天天地在增加,岑允成为了家里的经济支柱,常常忙得不回家,回到家大部分时间也是在跟她吵架。
她忍耐了一年又一年,让她欣慰的是,岑林似乎比她想象中懂事得更早,岑林上小学以后他就很少再管他了,反正零花钱有他爹给。
她开始在外流连,给自己找点事情做,赚钱多的就更好了。
岑林记得他是班里最早拥有零花钱的孩子,因为别的孩子要什么,父母都会直接买回来,他们手里都是有趣的玩具,他手里只有带着稀薄体温的钞票。只有每年过年去爷爷家才是最开心的时候,爷爷会做木艺小玩意给他,带他吃好吃的,陪着他在院子里看树上的蝴蝶破茧而出。
时间长了,岑允就开始怀疑她在外面找野男人,一口大锅就这么扣在了她的头上,多年来积压的怨气瞬间爆发,终于提出离婚,说了很多狠话。
她执意不要岑林,她一直认为是岑林终结了她的自由,把她重新拖回血缘带来的纠葛里。反正他是岑家的种,岑允应该也不会不管他。
谁知道这时候岑允倒是犹豫了。岑允很少过问家里的事,对于照顾孩子和处理家务一窍不通,要他独自一个人面对这些,这怎么可能呢?
可是岑林是他的亲儿子,如果同意了岑母的条件,那么从此他的肩上一边是儿子,一边是家庭。结婚就是为了有个人能搭伙过日子、能让他省心的,房子岑母出了大部分的钱,一旦离婚,他什么也捞不着不说,还附带无数的麻烦事。
这样很不划算。
他试图用岑林来挽回岑母,把岑林拉到她面前:“你好好看看,这是你的儿子,你就算对我不满,也不能不考虑他的感受吧?”
小小的岑林缩着脖子,擡起眼睛看着妈妈。他很害怕妈妈不要他,妈妈很少管他,但从来没说过不要他。
他可以很乖,自己吃饭,自己上学,不跟妈妈顶嘴,只要妈妈每天晚上还会回来。
但妈妈只是沉默地看着他,眼里短暂地闪过一点不忍。
岑允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是动摇了,把岑林有往她面前推了推:“你不会丢下他的,是不是?你不能丢下这个家就这么走了。”
岑林胆怯地上前一步,伸出手抓住岑母的手,小声地喊:“妈妈……”
岑母的目光从他脸上移开,甩开了他的手,对着岑允说:“我说过了,除了房子和财产,别的我都不要。”
岑林瞪大了眼睛,呆住了,被甩开的手停在半空中,一时半会理解不了岑母刚才的话。
妈妈是说不要他了么?她是这么说了么?怎么会这样呢?
岑允也是同样的反应,他认识的女人里没有一个像岑母这样的,孩子说不要就不要。原来母性什么的都是骗人的吗?
岑母要是真的甩手走了,他的生活会乱套的,再找一个结婚又很麻烦。
他不想就这么死心。
他拿起茶几上的水果刀,拽过岑林。
岑母眉眼一凛,重新看了过来:“你想干什么?”
岑林像是不会动的木偶,任凭父亲把他扯过去,只是在看见刀的一瞬间瑟缩了一下,小脸白了下来,也不说话,惊恐地看着那把刀。
岑允把刀抵在岑林的左腕内侧,眼底泛红地看向岑母:“你确定要走是吗?”
岑母皱着眉,没有回答。
刀刃划开岑林的手腕,鲜血顺着小臂内侧缓缓流下。岑林惊叫一声,想要挣脱父亲,但是因为刀刃依然没有离开他的手腕,他不敢乱动,又怕自己的叫声让岑允更加恼火,噙着眼泪转头向母亲求助。
岑母听见了岑林的叫声,眼睛眨了一下,脚尖向着岑林的方向诺挪动了一下,随即又停下了。
“还是不改主意吗?”岑允死死盯着岑母,见后者毫无反应,手往外一带。
刀刃再一次在岑林的手腕上划开新的伤口,岑林死咬住嘴唇,一声痛呼尖锐地从唇边漏出来,被他颤抖着呼吸忍了回去。
他仍然看着母亲,不停地眨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母亲最讨厌他哭,每次他一哭就会惹来母亲的痛骂。他不想在母亲可能不要他的情况下再惹她不高兴。
岑母握紧了拳头,不再看岑允和岑林。
一刀又一刀,血液顺着手臂淌下,在手肘处滴落在地板上。岑林痛得直吸冷气,看着母亲的眼神越来越麻木,眼泪终于坚持不住,从眼眶里汹涌而出,划过脸颊,和血一起滴落而下。
母亲是真的不想看到他,被划了这么多次,母亲还是没有回头看他,也不曾阻止岑允。
岑林觉得周遭的一切开始变得安静,他怀疑自己聋了,因为他明明看见父亲的情绪在一点点失控,向着母亲大声地说着什么,又一次举起了手上的刀,但他什么都听不见。
争吵越来越激烈,邻居报了警破门而入。警察把他从岑允手里救了出来,带他去医院处理刀伤。
由于怕夫妻俩再伤害孩子,岑穆把岑林从医院接了过来和自己住,期间夫妇俩办理了离婚,在离婚冷静期内,两人都没再来看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