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 羽尖的轨迹 - 藏三叶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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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第64章

窗外的天空难得放晴了,但是冬天的冷风还是会从窗子的缝隙处不要钱似的往里灌,高一时每次冬天调座位换到窗子边,谢子夕本来就不高涨的情绪都会直接垮到底。

好在这周换座位她坐到了教室中间的位置,就是搬书这个大工程仍然令人头疼,一中的伙食也不行,她今天就吃了一包泡面,这会觉得肠胃有点难受。

谢子夕从自己原本的座位上搬了一摞书,艰难地往自己的新座位走。

换完座位,今天的晚自习就结束了,走读生得回家。上了高中后谢子晟就打算让谢子夕住校的,但谢子夕坚决反对,理由是谢老头本来就不顾家,谢子晟平常也没多少时间回家,如果没人待在家里,要不了多久那地方就成了猪圈了。

尽管谢子晟也有点担心谢子夕单独跟谢永进相处,不过考虑到谢永进最近也几乎不回家,而且看上去这种状态会持续相当长一段时间,也就同意了谢子夕走读。

谢子夕出教室门的时候就看见了走廊上一个熟悉的身影,有了眼镜的加持,她远远地就能看见对方书包上的哆啦a梦徽章。

这个女生已经缠着她有一阵了,谢子夕知道她是来找自己的,走过去低声问:“你在干什么?”

景薏弓着上半身趴在走廊贴了瓷砖的矮墙上,抻着脖子看着教学楼下不断往外涌的学生,谢子夕走路跟猫似的没什么声音,乍然听见谢子夕说话吓了一跳,转过身来瞪大眼睛看着谢子夕,一脸惊魂未定。

“我要回家了,今天你还是要跟着我吗?”谢子夕问。

景薏点点头。

谢子夕不知道景薏跟了她多久,只觉得她一直在前面走,景薏好几次都想跟上她,却总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走着走着,就剩自己一个人了。

谢子夕回头去看,景薏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已经跟她拉开了很长的一段距离,她都快看不清景薏的脸了。

“怎么突然停下了?”谢子夕问。

景薏依然站在那里,模样较之几分钟前年长了些,大概是二十几岁的年纪。她两眼弯弯,翘起的嘴角边有两个梨涡,甜甜的笑容却让谢子夕没来由地觉得悲凉,就好像景薏跟着她走的这一段时间里,于她而言只是走了几分钟,于景薏而言却是走过了许多个春秋。

景薏的目光轻柔又沉重地落到谢子夕身上,缓缓启唇道:“我的路走完了。小夕,剩下的路我就没办法再陪你走下去了。”

“为什么?我们明明是一起走的。”周遭的一切开始变得晦暗不清,谢子夕不知道是因为天黑了还是因为自己的近视度数随着年龄增长也加大了。

“可能是薄命的缘故吧。”景薏眉梢带出一丝无奈,擡手郑重地理了一下长发,重又擡起头来看着谢子夕,“小时候我妈让人给我算命,算出个短命又薄幸的人生,我就只能陪你走到这里啦。”

谢子夕想走回她身边,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定在了原地,甚至慢慢沿着原来的方向走,和景薏渐行渐远,一种无由的绝望慢慢将她裹挟,强烈的无力感让她觉得四肢像是灌了铅一般沉,拖得她疲惫不已。

景薏完全感受得到她的不安和难过,她的声音被长风带到谢子夕耳畔,像温柔的轻抚:“别害怕,虽然你一向运气不好,但是这一次不会只剩你一个的,相信我。”

在她的声音消失之前,谢子夕已经看不见景薏的身影了。她还没来得及想明白景薏这番话的意思,最后一个尾音就被风声吞噬,再也抓不到了。

谢子夕的脑海里浮现出十六岁那年景薏在她面前失声痛哭的样子,继而是办转校手续时她那孤立无援的眼神,最后是她坠楼惨死的一张张照片。回想起来,景薏的一生好像也没比她幸运多少,两个倒霉蛋子凑到了一起,最后却只剩下一个。

她身边还有什么呢?

巨大的支柱在这一刻轰然倒塌,在她的胸腔里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闷响。

谢子夕陡然梦醒,一双睁大的眼睛瞪着天花板,但没有聚焦。她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半张着嘴不断喘息,眼眶已经湿透了,呆滞的眼神在天花板上停留了许久。

房间里一片黑暗,寂静的空间里只有自己剧烈的喘息声。

四肢像被死死压住了一样,短时间内动弹不得,有种千斤重的东西压在她的胸口处,让她觉得呼吸也极为费力。

等到身体可以动弹,谢子夕伸出一只手在空中徒劳地一抓,果然是一片虚无。这个房子里,似乎除了她,再没有别的活物了。熟悉的空洞和冷寂随着噩梦的消散变得愈发清晰,谢子夕动作缓慢地坐了起来,缩成一团,抱住了膝盖,从唇齿间挤出一声颤抖的叹息:“没有人在啊……”

她把头埋下去,鼻子的酸胀感一阵强似一阵。她把两只手交叉放在自己的肩膀上轻轻拍着,像是在安慰另一个人:“没事的,没事的。没什么大不了的,忍一忍就好了,一切都会好的,别哭,别哭……”

话音逐渐低落,谢子夕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就在这时,门开了,一缕光线从这道狭窄的门缝中透进来,利剑一般划破了房间内的黑暗,瞬间让谢子夕的声音消失无踪。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门外是岑林的脸,他小心翼翼透过门缝观察着床上的谢子夕,随时准备给谢子夕拿药。

谢子夕擡起头,定定地看着门外的岑林。她本来应该奇怪都这个点了这人怎么还在她家,可是此刻的她还陷在情绪的漩涡里,看见岑林的脸,头脑里的齿轮就全部罢工了,整个人成了泥雕木塑。

岑林感觉她状态不对,把门缝开大了一点:“我、我进来了?”

谢子夕没有答话。

岑林放轻脚步走到谢子夕床边,借着门外的光线,看清了谢子夕的脸,大吃一惊。谢子夕鼻尖和眼眶都是红的,脸上没有泪痕,眼泪都被约束在了眼眶里,使得那双杏眼像是浸泡在夏季的大雨里,湿漉漉的。她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而那双眼中,有人在大雨里无声地、声嘶力竭地呐喊。

空荡荡的一个人。

岑林从来没见过谢子夕的眼泪,哪怕是碰上了谢子夕丧父的时候,也没见过谢子夕如此明显的哭相,一时间很有些不知所措,又因为心底几乎发自本能的心疼,他坐在了床沿上,慢慢伸出手。他意识到了现在的谢子夕很可能才是最真实的谢子夕。

他的手臂轻柔地环抱住谢子夕,谢子夕没有躲开。他将她略微瑟缩的身体纳入自己怀里,听着她压抑到细微的呼吸,一手放在她的肩膀上,一手放在她的后脑轻轻摩挲着她的头发,低声问道:“胃又疼了?还是睡不着?又做噩梦了?”

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逐渐蔓延到谢子夕身上,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这种醒来有人在身边的感觉对她来说阔别已久,刹那间分不清这是否又是另一个梦,梦的尽头是岑林。然而不管是不是梦,在眼眶边悬挂已久的泪珠,终是在她被岑林抱住的那一刻落了下来,顺着脸颊滑到下巴上,不知滴落到什么地方去了。

被死死压制的记忆和情绪终于决堤了,谢子夕眼前尽是坠楼的场景,先是谢子晟的,然后是景薏的,耳边好像还听得见嘈杂的警笛声。

于是第二滴眼泪也落了下来,从此就止也止不住了。岑林感觉到谢子夕的身体开始颤抖起来,她把眼睛压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断断续续的呜咽越来越清晰地传出来,大雨中的呐喊终于有了声音。

“好疼啊……”谢子夕的咬字不再清晰,没有了昭然的冷静,充斥的全是崩溃,“好累啊,岑林……”

只是岑林第一次从谢子夕嘴里听到她这样叫自己的名字,隔着数不尽的酸楚传到他的耳朵里,生生把他的心也拖进了酸楚中。

那么要好的朋友说没就没了,怎么可能不难过呢?谢子夕再强,也是个人啊,她不是没有感情,更不是没有心。他早就应该知道的,平白怨了她这么多年。

最好的朋友都不在了,这只心口不一的别扭狸花猫一定会觉得很孤单,她的身边长久以来都冷冷清清的,人烟稀少,乍然少了那么一个,就显得那空缺格外让人无法忽视,变成了一个黑洞,不断吞噬着快乐和希望。

岑林叹了一口气,下颚轻轻抵在谢子夕的头顶,柔声说:“如果你真的很累,那就休息一下,没有人会怪你的,没有人会怪你……”

“我不能休息,”谢子夕抽噎着小声说,“不敢休息啊……”

岑林今晚刚听完谢子夕过去七年里的种种,谢子夕这句话让他心如刀绞。她是从什么时候背负起过重的负担的呢?像个被不停抽打的陀螺连轴转,转了七年,她不是不知疲倦,是不敢停下来啊。

他皱着眉头,把谢子夕抱得更紧了些,语气和手上的动作更加柔和:“你刚才说疼,告诉我,哪里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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