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长江后浪
“啊？”
马瞬迟钝了一秒方才反应过来，险些扇自己一个巴掌，这人既然入了廖立的屋子，自然便是廖立本人了。只是曾经名传荆楚的一为名士如今却变成这样一个乡野村夫，着实让马瞬有些不能接受。
但即便如此，马瞬依然迈开了步子跟着入了茅庐。
茅庐里头的东西十分简陋，一侧约莫是个生火处，旁边搁着一娄子野菜和些许农具，另一侧是个简单的床榻，唯有正对面的一堵墙前摆放着十来卷厚重竹简，其余景色与一般农家别无二致。
马瞬的目光在那些竹简上瞟过，然后坐在茅草铺就的地上，与方才那个农夫——或许应该叫廖立对坐着。
“说罢，刘琰让你来找我这一介庶人干什么？”廖立一边用尾指掏着耳朵，一面趾高气扬地对马瞬道。
大汉上下敢直呼车骑将军刘琰名姓的人并不多，但这廖立却挂在嘴边，仿佛习以为常一般，足见狂傲。
“并非车骑将军欲见先生，乃是小子素慕先生高才，专程拜谒，冒昧之处，万望先生海涵。”马瞬揖礼道。
廖立掏着耳朵，柳叶般的小眼紧紧眯起，不耐烦地催促道：“你这小家伙满口屁话，想求老爷什么，给我长话短说！”
马瞬还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讲道理的“先生”，但还是耐住性子，一字一句道：“不知先生可曾听说过《先天八经》？”
在说到“先天八经”四个字的时候，马瞬明显地感觉到眼前人的气息为之一变，廖立睁开眼睛，目光仿佛要洞穿马瞬的心扉，严肃道：“小子，你打哪听来的？”
马瞬心中一动：有门！
“小子师从丞相门下，学习先天八阵之法，故而得知。丞相便命小子暗中寻访《先天八经》下落，不知廖先生是否知情？”马瞬想要借着丞相的旗号狐假虎威，从廖立这套出《先天八经》的下落，故而扯谎道。
谁曾想廖立听罢，向后仰倒下去，推说道：“不知。”
喂喂喂！不知你个大头鬼啊！鬼才信你这鬼话！马瞬在心底嚎叫着，脸上却还是装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若先生能为小子指点《先天八经》所在，小子定当为先生了解一桩陈年心愿。”
“哦？”廖立道：“老爷我光棍一个，有何大不了的心愿，你且说来听听？”
马瞬心中暗暗一笑，心道鱼儿上钩了，便默念其《三国志》中记载的廖立生平，缓缓道：“昔日先生在荆州时，孙权遣使通好于丞相，丞相答曰：‘庞统、廖立，楚之良才，当赞兴世业者。’此后数年，先生为大汉治理荆南，多有建功，足见先生之才。而后孙权毁梦盟，吕蒙偷袭荆州，先生又独身入蜀，足见先生之忠。但抱蕴大才，忠心汉室的先生如今却沦落到这种地步，却只是因为一场误会……”
“先生之意，自谓才名仅次于丞相，但官职却游散在李严等人之下，因此常怀怏怏。每每针砭时弊、批评众人，本意是为大汉监察百僚，却最终使自己被所有人孤立，致使丞相不得不迫于众人将先生流徙汶山，先生当知，国贼未除而先丧智谋之士，更何况是荆州一路走来的同僚，实非丞相所愿。”
眼见着廖立桀骜不驯的表情有些放缓，马瞬心知自己已经触碰到了这个狂士内心不为人知的一面，继续加把火道：“小子知道，先生每日在汶山笔耕不辍，率妻子耕殖自守，事实上是在等待着丞相召回先生的那道相令。如今正好有一个契机摆在先生面前，小子观先生左衽久矣，但意气不衰，言论自若，远胜常人。小子虽然位卑职轻，但与丞相交往甚洽，小子愿在先生面前担保，不出一年，当使先生离开汶山，再度复起！”
廖立不屑地笑了一声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想影响丞相决策？”
马瞬脸上露出了微笑：“素问先生与庞士元交善，长于机锋，精于谋划，近来曹魏大军压境，集结十五万军马分五路攻汉中，不知先生可否与小子一同想想应对之法？”
“你这小子，倒是有趣的紧，也罢，你且说哪五路……”
两人于是便将曹真攻蜀之役的前后进行了复盘，马瞬假做曹真，统领五军入侵大汉，而廖立却假做孔明进行应对。
最终的结果，是廖立将汉中军和永安援军尽数调遣完毕，方才力保汉中不失，堪堪能够与曹真对垒。
“怎么样？服不服？”廖立洋洋得意道，他多年隐居，全凭马瞬一张口说来的战况便能够进行战局推演，然后以区区四万人抵挡曹魏十五万大军，在他看来这已经是最优解了。
但马瞬鬼魅一笑道：“先生，其实这场战事已经打完了，小子便是跟随回天府报信的车骑将军一路至此的，事实上，丞相的战果远不止守住汉中而已……”
说罢，马瞬便将自己在汉中时，自龙亭岭擒曹忆说起，一直讲到瓢谷困司马……
这数次大功马瞬早已在汉中和各人汇报了一遍，此时说来更是声情并茂，十分详实，听得廖立目瞪口呆。
末了，马瞬总结道：“若是先生不信，可修书一封质问丞相，小子替您转呈，再将回信送回先生府上。”
但这个傲气了一辈子的廖立却叹了口气，往后一躺，靠在了床沿：“不必了，果真是后生可畏，吾衰矣……长江后浪推前浪……士元，我们都老了……老了啊……”
马瞬见这个原本处处要强的狂士忽然变得如此颓废，连忙上前扶起道：“先生，小子并无攀比之意，为国立功乃人臣本分，如今丞相庶务繁忙，身体日渐消瘦，小子恳请先生复出，为丞相分担国事忧愁啊！”
马瞬嘴上说得大义凛然，但实则悄悄转换了概念，将《先天八经》作筹码换取复出机会的前提刻意淡化，反倒是更加强调廖立的能力和他渴望的功名。
廖立乱糟糟的头发下，一双有些浑浊的眼睛在马瞬身上打量，良久，方道：“小子，你且去将那些竹简搬开，墙根底下有个小盒，予我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