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故事
“坐,”云殁笑盈盈道,拂了拂手里的茶盏,“这次有白医生的杯子。”
乔可乌黑的眼眸紧紧盯着他。
白刃抱着人坐到云殁对面的板凳上。
“好了,现在想从哪里开始盘问我呢?”云殁垂下长睫,喝了口茶神色淡然,很耐心地等待到。
可乔可只是咬紧了嘴角没说话,仍然看着他,像是想从他的脸上读出一点因果所以来,却又忘了自己在这种方式上已经失败过很多次。
云殁指尖顺着杯沿慢慢滑,又笑:“或者说你们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问起?”
“为什么会在这里研究制导,”白刃问,“你想怎么对付厉少?”
云殁弯弯嘴角,环视了一番身后的仪器:“如艾伦所说,我父亲是研究这个的,这是他死前未完成的课题,你可以理解为我想完成他的遗愿。”
白刃挑眉,趁着他停下的间隙,又追问:“你知道有关你父亲的事情吗?就像艾伦之前说的那些,他的死因。”
云殁摇了摇头,又喝了口茶:“并不知道别的,只知道他在和布莱恩太太的订婚当晚,和厉云霆的母亲一起死在了火灾里。并且直接导致布莱恩太太把我丢在洛杉矶,给我了一个十分不幸的人生开始。”
迎上两人吃惊的目光,他只笑了笑继续说:“想听这些吗?不过我先说在前面,那可不是什么温馨的故事。”
“不…”乔可睫毛发颤,下意识地想要回避这样的话题。
白刃垂眸看了看乔可,又问:“可你不应该对付厉少的,他也是无辜的,真正设计陷害你们的是叶家和谢枫依。”
云殁毫无所谓地轻笑,却继而低叹道:“若是放在两年前知道或许这些还会有改变,毕竟我当时还是靠着仇恨活下去的。但现在已经晚了,我早就不恨谁了。”
他又押了口茶闭了闭眼,轻叹一声,像是在感慨茶水的滋味,转而看向他们,却还是带着笑的。
“我和厉云霆不都是不该活在世上的人吗?侥幸活下来的罢了。我活到现在也没想开,一直想拉着他跟我一起死。”
“你个疯子!云殁!”本安静地乔可猛得站起来,眼泪汹涌地夺眶而出。
他红着双眼扑上去,死死揪住他的衣领,像绝望的小兽,声嘶力竭地朝他吼出声:“你凭什么随意剥夺别人的生命!你想死你去死啊,你凭什么让别人为你陪葬?你有什么资格去践踏别人的生命?你凭什么啊云殁!你简直就是疯了!”
“你说得对,我是疯子,早疯了。”云殁虽然还是笑着说的,但本淡然的表情却因此出现了一些裂痕。
他像是竭力想控制的自己情绪,但没能做到。很快就大笑起来,因为他的话在笑里显出点癫狂来,漂亮的凤眼里竟突然沁上些水光。
“乔可,你说的对!”他突然扣住他的下巴,直视他,很用力地告诉他说:“乔可,我是疯了,我早就疯了!”
“云殁…”乔可猛得呆住,声音和气势一下子就弱下去。
面前的人突然带给他一种难以言明的悲哀和沉重,像眼睁睁看着入云高山的猝然崩塌,然后动也动不了地被滚滚落石瞬间吞噬。
就那么一瞬间的沉痛和心悸,让他的眼泪簌簌地落下来。
是不自觉的,难以控制。
“乔可你今年五岁了是吗?”云殁笑得微微喘息,弯着眼睛笑问他,语气却还是平静的,“是五岁吗?”
“是…”乔可呆呆地回答他。
“真好,我真的很羡慕你。”云殁伸手抚了抚他的发,虽然还在笑,却有眼泪落下来了。
“你看,你五岁的时候,有保护你爱护你的白医生。那艾伦呢?他五岁的时候,有布莱恩太太的怀抱,有一整个贵族家族的生日祝福。”他笑说,又问,“那你知道我吗?你知道我五岁的时候吗?”
说着便伸手扯开自己的衣领,往下拉,袒露出白皙的脖颈、精致锁骨,以及那里一整片的、触目惊心的、可怕的旧伤痕。
“不…”乔可只看了一眼,瞬间觉得如坠冰窟。他猛得瞪大双眼,浑身发抖。
“看,我五岁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只有这些。”他轻笑着告诉他。
云殁垂下长睫,用指尖顺着那些坑坑洼洼的伤痕慢慢往下滑着,又闭起美丽的眼睛,笑说,“诺,这一处是被烧红的烙铁烫下的,算是给逃跑的家伙烙下主人名字作为惩罚的标记。这要感谢那位该死的有炼铜癖的先生,在我从他的黑色福利院跑出去被抓回来之后,他送给我的五岁生日礼物。”
“云、云殁…”乔可浑身发抖着,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当然了作为回报,我在他四十岁的生日上也送去了一把子弹作为祝贺礼,他死得很精彩。”云殁笑,又摇了摇头,“只可惜吓坏了那些小朋友,鬼知道他房间里居然还有几个孩子。怪我的,他们本能够拥有一个少一些阴影的童年。”
乔可泪眼模糊,他努力地想看清云殁的脸,却被很多很多无法控制的眼泪模糊掉视线。让他只能伸手抱住他,把眼泪落在他脖子里。
云殁也在发抖,他的呼吸好沉重,因为那具突然抱住他的柔软温热的小身子而完全僵硬住,继而抖得更厉害了。
“不疼了,小可给你吹吹,哥哥不疼了…小可吹吹就不疼了。”乔可喃喃地低语着,用手小心地碰着他的锁骨。
他以前不小心被热水烫到就好疼好疼的,肿起来碰到都好疼的。妈咪天天都心疼的要死,捧着他的手吹气,哄他说吹吹就不疼了。
那有谁会去心疼心疼云殁啊?
被烧红的烙铁碰一下就会流血的,肯定特别疼,锁骨下面那么薄的皮肤,那么多血管,被烧到那该有多疼啊,有谁去给他吹吹吗?
乔可害怕得发抖,哭得更厉害了。
在他简单的充满着乔乐母爱的生命里,他根本没法想象出云殁曾经经历过怎样的生活。
他想不出受伤之后没有人抱没有人哄的生活是怎样的,他也不敢想,他想想就觉得那是可怕又黑暗的事情,他根本承受不来的事情。
云殁低下头,用额头抵着他的,声音低低的,带着不再掩饰的脆弱。
“吹吹也疼的,疼在记忆里了,我永远都忘不掉。”他说,“我闭上眼就是以前活过的日子,红的血白的血,难闻的腥膻味,永远都逃不掉,跑到哪里都会被抓回来,被抓回来就会好疼。”
他的声音很快就低的听不到了,呼吸慢慢地平缓下去,所有可怕的陈述最终归于一声长长的叹息。
很久之后,云殁抬头笑起来。像是从一场噩梦里睡醒一样,醒过来后就重新把冷情又淡漠的面具带在脸上了。
“我居然在客人面前失态了,真是抱歉。”他真诚地致歉,大方地擦掉眼角残存的液体,又笑,“我说过这不是一个温馨的故事,让两位见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