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知音难觅
待得一曲浮生若梦奏完，琴音笛声于琴音楼中久久回响，而那满堂宾客，亦久久未回过神来，皆愣在远处，沉迷于对方才音律的震撼之中。 柳如梦见得如此，轻轻拨动琴弦，发出几声清脆琴声，唤醒众人，待得琴声止，只见得琴音楼中宾客皆是一阵沉默，随后便是雷霆般的掌声，潮水般的喝彩.
仙羽笑嘻嘻的对陈怜生道:“陈怜生，我懂了，原来这音律之道，竟该如此演奏！柳如梦姑娘，确实比我高明太多。”
她一生未服过敬过一人，唯有柳如梦！是以她此时亦愿意心甘情愿的称柳如梦一生姑娘，虽不是大家，却也表示柳如梦入了她的眼和心。
陈怜生这才被唤回了神，呆呆的看着仙羽，又愣了许久，今日仙羽的所作所为，真个令他又是无奈又是担心，但最终，他的脸上却只浮现出明媚笑容，道:“你奏得很好听啦！”
仙羽喜出望外，点头道:“用心用情演奏音律，已音律寄托情绪和期待，却是动人！不过我还没熟练掌握，以后我定能奏得更加好听。”
陈怜生笑道:“你那么聪明，一定会的。”虽然今日仙羽所作所为，件件皆是胆大妄为，十分有可能造成极其严重的后果，但陈怜生见得仙羽此刻如此开心，怎么也提不起怒气去教训于她。
其实回头想想，陈怜生教仙羽做个普通人过些平凡生活，亦是想让仙羽每天都开开心心，既然她此时开心，那便是好的。
便在此时，只见柳如梦缓步走下琴台，来到陈怜生和仙羽身前，饶有兴趣的看着陈怜生，淡淡笑道:“药君楼陈怜生公子么？确是仪表堂堂，人中龙凤。”
陈怜生忙站起来，他哪里受得起柳如梦的夸赞抬举，忙拱手礼道:“在下陈怜生，见过如梦大家，如梦大家谬赞，令在下惶恐。”
柳如梦闻得陈怜生话语句句诚挚，发自内心，谦卑有礼，倒也和火判官烈云歌描述一模一样，依旧微笑道:“早闻陈公子温文尔雅，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真个算起来，我们之间是有些渊源的，也不用如此多礼了！我有个问题想问陈公子，不知陈公子可否如实答我？”
陈怜生忙道:“知无不言。”
柳如梦缓缓转头看向仙羽，淡笑道:“不知这位姑娘，和陈公子是什么关系？”
陈怜生一愣，他最怕的便是柳如梦问的问题和仙羽有关，因他敬重柳如梦为人，是以真心不愿欺瞒于她，可仙羽身份来历太过于惊世骇俗，他又怎么能说？一时纠结之下，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柳如梦见此，目光中流露出了然神色，道:“看来是我多虑啦！那二位便同我一起回思归阁，吃些简单菜肴，聊聊家常，说说音律，可好？”
她有此一问，只是想知道陈怜生是否知道仙羽乃神魔之躯，如今见得陈怜生纠结模样，便知他是又不想欺瞒，又不能实话实说，才有了这尴尬模样，立刻便知陈怜生不但知晓仙羽身上的秘密，还在帮她极力隐瞒，只怕仙羽笛声中的情愫和期待，与陈怜生也有莫大关系。
仙羽听了这话，忙忍不住问道:“柳如梦姑娘你可以教我音律一道的知识和技巧么？如果你教我，我们就跟你去。”
柳如梦笑道:“我叫你一生姐姐该也不会叫错吧，姐姐若想学，我定尽心竭力的教你。”
仙羽听了立时喜出望外，拉着陈怜生道:“陈怜生，我们跟柳如梦姑娘去吧，她愿意教我音律。”
陈怜生唯有苦笑看着柳如梦，无奈道:“她便是这样，我一直拿她没什么法子，还望柳如梦大家莫怪。”
柳如梦瞥了瞥嘴，故作不悦道:“火判官视陈公子为亲生侄儿，疼爱照顾有加，而我与火判官相识二十年，我们渊源不浅的！若陈公子再这般客客气气，这天怕是聊不下去啦。”
陈怜生忙赔罪道:“柳如梦大家莫怪，在下一介书生，迂腐了些，若惹柳如梦大家生气，请您一定原谅。”
柳如梦叹了口气，那陈怜生这识礼谦卑的姿态确实没有办法，便道:“你不嫌弃便叫我一声姐姐吧，已好多年没人这么叫我啦，随我来吧，众目睽睽之下，说话总有些不自在。”
说罢便当先领着陈怜生和仙羽，沿琴台往琴音楼后边的通道走去。陈怜生和仙羽紧随其后，陈怜生心中虽十分喜悦，却也有几分担心，但仙羽倒完全没有忧虑，倒是十分欣喜和兴奋.
思归阁乃是如是亭中的一栋三层小楼，全部建在水上，乃是柳如梦平常起居生活的地方，装潢淡雅别致，极其符合柳如梦的气质和性格。
思归楼这个名字的由来，乃是因为当年水灵风为柳如梦买下如是亭，便赴岭南而久久不归，柳如梦一直默默等待，却怎也等不回，便将自己住的这栋小楼，改名思归，意便是时时刻刻思念着那个未归的人，亦期待着水灵风的归来。
思归楼一楼乃是由许多间房屋组成的圆楼，靠近河边的平台上乃一琴台，四周两间房屋放置着音律典籍和各种乐器，而正中之处，乃一书桌大案，上摆文房四宝，以及各种书册典籍画卷，柳如梦除了琴棋，对于诗词歌赋泼墨山水亦十分喜爱。
二楼不如一楼大，一温馨茶室，一精致棋舍，简简单单，再无更多。而三楼便是柳如梦自己的闺房，其中装潢，一般人便无缘得见了。
柳如梦带陈怜生和仙羽去的，便是那间茶社，她命侍从撤了茶台，吩咐其送些菜肴点心上来，待侍从退下，便笑着道:“二位不必拘谨，怜生你便当我是一个姐姐便成，我不与你们拘礼的，现下已经入夜，喝茶总是不合时宜，便一起吃些东西，聊聊家常吧。”
陈怜生心中确实欣喜，能有一个柳如梦这般的姐姐，那是多大的福分！忙道:“那在下便冒昧了，叫如梦大家一声姐姐。”
柳如梦欣然应了，看向仙羽道:“我不拘礼的，是以叫姑娘一声姐姐，姑娘该不会怪我吧。”
仙羽摇头道:“我不会的，你教我音律，叫我什么都可以的。”
柳如梦莞尔一笑，道:“于神魔一途，姐姐倒算与众不同的一个！妹妹无意冒犯，只是想表明，我真心实意与姐姐相处，不愿遮遮掩掩，还望姐姐莫怪！”
陈怜生大惊失色，不料柳如梦瞬间便看破了仙羽身份，一时之下竟不知如何应对。
仙羽道:“你也很与众不同，我一直以为陈怜生便是这个人间最单纯善良的人，可见了你后，才知人间不仅有陈怜生这样单纯善良的人，还有你这样不仅单纯善良，还聪明热情的人。”
柳如梦将侍从先送来的茶点，一一摆置妥当，道:“我并不聪明的，世人皆知。只是我的心上人和挚友，皆为神魔，是以见得姐姐本事行为，便知姐姐并非凡人，又从笛声中感受到姐姐的情愫和心意，知姐姐追求平凡快乐，眼中心中再无他物，便忍不住想和姐姐交个朋友。”
陈怜生闻得此言，登时一愣，不由自主的看向柳如梦，眼中尽是惊讶和忧虑。
柳如梦微微笑道:“怜生何必这么看我？这位姑娘出现之时，我体内残留神魂立时躁动不安，御清风玉莲花瓣击之，世上并无凡人可令我神魂如此！怜生你生于药君楼，又自小往来于天地府衙，自也该听过一些姐姐的故事，姐姐这一辈子，爱的恨的思的念的皆为神魔，又怎会分不清眼前坐着的是人，还是神！”
陈怜生心中无奈苦笑，若有可能，仙羽的身份他定会瞒尽天下人，但不料初入人间，便未瞒过柳如梦。不过回头想想，柳如梦这一生，心上人，挚友，仇人，皆为神魔，她的确是这人间与神魔打交道最多的人，若要骗她，确实不容易。
苦笑道:“不敢再欺瞒如梦姐姐，仙羽确非凡人，但她亦与那些传言中的神魔不一样，她虽有强大力量，却对这人间并不感兴趣，她只想过快快乐乐普普通通的生活，学学音律，看看山水，便已知足.”
柳如梦从仙羽的笛声中听出她的心思和期待，仙羽确实只想过凡人一般的生活，她对这人间的一山一水，音律画卷皆感兴趣，却对所谓力量所以权势并无意图，正因为如此，她才会邀请仙羽和陈怜生来这思归楼，道:“我明白的。”
她看向仙羽，继续道:“姐姐是叫仙羽对么？如梦知你心意，亦因为如此所以想与你做个朋友，姐姐能懂我浮生若梦曲，如梦亦懂姐姐音律中的情绪，人间有句知音最是难觅，所以如梦才请姐姐来此，还望姐姐莫怪。”
柳如梦说话极为谦逊，句句皆真诚，仙羽看了看陈怜生，回头对柳如梦道:“伯牙子期高山流水便是知音的故事么？我看不懂，但你是个善良的人，你只想跟你学音律，你弹琴真的很好听。”
柳如梦莞尔一笑，她已然看透了仙羽，这是一个强大的神魔，却有着最简单的心思，她不曾想过太多东西，所以说话做事都有些随心随性，道:“姐姐想学，我便教你，你若不嫌弃，住在这如是亭中更好，五音八律，诸般乐器，如梦会的定然全都教你。”
陈怜生一愣，他此时有些不明白柳如梦究竟想做些什么。明知仙羽乃神魔，亦要留她于此，绝非简简单单的是想教仙羽音律。
仙羽又看向陈怜生，轻轻问道:“陈怜生，我可以住在这里么？我想跟她学音律。”
陈怜生一时心中犹豫，唯有看向柳如梦，又碍于柳如梦身份，不方便明着来问她所为何意。
柳如梦似是知晓陈怜生心中忧虑一般，道:“怜生你莫担忧，姐姐并无其它意思！只是这人间并非你想的样子，遗世神魔皆在昆仑，如今仙羽姐姐突然出现，这意味着什么，你该能想象的。”
不等陈怜生回答，仙羽便当先问道:“我脱得禁锢，意味着什么？我什么也不想去做啊。”
陈怜生握紧仙羽的手，微笑道:“若你心怀仇恨，则意味着人间颠覆，苍生必苦！但如今的你，并不意味着什么，如今的你，只是让这人间多了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而已，爱音律，爱山水，还很爱美味佳肴”
柳如梦见得陈怜生和仙羽二人如此模样，笑容中有些苦涩，复杂笑道:“曾经有个人说，这个人间容不下神魔，当凡人不再需要神魔的力量遮风挡雨，那神魔的力量则会是人间动荡的根源.我那时候不信，所以和我的心上人一起和这句话争了一生，争到我心上人魂飞魄散，争到离火险些焚尽人间万物，我终是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