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她是谁？

是夜，沈明廷发起了高烧。

帐篷远没有无菌手术室来得卫生，即便器具都消了毒，可伤口还是感染了。

此前李京九就有料到，但古代没有抗生素，不感染反倒有些失真，于是便将计就计。

沈明廷烧得浑浑噩噩，下头的人看了都很着急，但是着急又有什么用，军营里没有谁的医术能胜过李京九了，一群人中李京九的劝说中离开了帐篷。

她独自留下来，给他用药，给他擦身，无微不至的照料他。

后来累得她也乏了，不知不觉靠在他手边入了梦。

梦里有个巨大而绚烂的洞，像是云彩堆叠而成，中间有一束光射出来，吸引着她走进去。

她踏下脚步，一步又一步的往里前行。

“来吧，就快结束了，你该回到你本来的地方去了。”空灵的声音反复在她耳边回响，她不由自主的往前，眼间那光束扩大扩大再扩大，像一个漩涡要将她吸进去。

就要只剩一片白昼的时刻，突然有人叫了一声，“小九别走……”

她脑海里嗡的一下，抽回神来，突然从洞中跌落，陡然转醒了。

“小九别走……”

她迷迷糊糊的撑起身子，才发现自己已经睡着了，赶忙去看铺上躺着的人。

沈明廷眉头紧皱，眼睛紧闭着，嘴里却反反复复的呓语。

“小九别走……别走……”

她愣了一下，俯下*身子贴在他的嘴唇上方，反复确定他叫的真的是自己后，面颊赧然一红，摸了他的手轻轻握住。

“我在的……沈明廷，我在的。”

这一声犹如一剂安定，他眉头稍松几许，昏昏又睡过去，然后又入了梦魇，又开始喊。

“别动她，你若动了她……早晚的，早晚我会要你的命……”

先前的话，他说的模模糊糊，可这一句，却咬牙切齿，格外清晰。映着他阴青的眉宇，叫人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又是她？什么人值当他这样维护？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他口中的那个人是个女人。

李京九心里别扭起来，本想再听他多说两句，他反反复复却又只得这一句。

她听着心里跟猫挠似的，低下头去诱他开口。

“她是谁？”

介时他又说不清了，嘴里囫囵像咬着钉子，眉毛都要连成一条。如此反反复复，折腾到了寅时的时候，他才终于转醒。

凤目微微翕开条缝儿，当先见她疲惫难堪的在拧帕子给他盥脸。

她见他醒了，微微一怔，然后打从心底里的欣喜。

“你终于醒了！”

他醒是醒了，但精神终究浑噩得很，两眼无神的扫了一圈帐篷，一时竟有种初来乍到的感觉，不知自己身处何地般，略略作想，然后回忆起来，方开口。

“这是什么时候了？冉仁忠可曾来过了？”

“还没有，这才第二日，天都还没亮呢。你伤口有些感染，我先前还担心里这两日都醒不过来了，所幸你身体底子好。”然后将他微微狰起的双肩压了下去。

“好好休息，旁的都有军师在为你打点，这里有我看着你，你只管养神。”

他喉咙里发出沙哑的笑声，然后手指回握住她：“才寅时啊？我还以为十年都过去了……”他仰头看着蓬顶上斗大般的一朵红莲绣花，他眼里似乎涌上来一股汹涌的癫踬。“我没死，呵，我就知道，小九医术如神，我死不了的……”

那样的癫踬叫人看了有些发怕，好在他现在身有重伤，动弹不得。

李京九便把怯意压下去，从他手里脱出来，将帕子放进盆里，又是一通揉洗。

“先前你做梦，嘴里一直在叫我，我应了你，你又不吭声。”她一边洗一边说，自看着盆里的面容，有着从未有过的涩紧。

他眼神满满恢复平常，疲倦感又袭上来，懒洋洋的看着她。

“我梦见你在剖开我心口，说我是个不择手段的大恶人，死也百次也不足惜，然后举着刀就扎了过来。”

他身子还虚得很，说一段话便要喘上好几口，停留了好久方才继续又说：“一刀不够两刀，两刀不够三刀，我胸膛像块烂豆腐……”

他又继续喘气。

李京九忙轻轻的捋了捋他的胸膛正中，“你怎么做这样的梦？我既答应了你，便不会伤害你的……”

他反应似乎有些慢，还在刚刚的梦里没抽得出来，“我问你为何要杀我，你说你不想在我身边了，看见我就讨厌，就恶心，你这是为民除害，我死不足惜。”

这话叫点中了她某些地方，她避过他的眼睛。

沈明廷却笑了笑，艰难的来拉住她的手，“这梦好真啊……人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小九，我知道，其实你心里一定也是这样想我的……”

“没有的，你不要多想……”

“你看见那剥了皮的奸细……听说过我许许多多骇人听闻的事情……随手杀死近侍，断了亲兄弟的子孙根，断过舞姬双腿，咳咳……你定觉得我狠毒又奸诈……而且，我脑子有病……”他五指一蜷缩，把她的小手握进了掌心里，“我发病时伤过你，你不说恨我，起码也是极厌恶我的。”

他眼里竟有几分陈年卧底的苦楚，满满浮了出来，暗沉沉在他眼里一片。

这话题说到这里，她似乎也否决不掉了。

两人之间心生芥蒂，并不是靠掩饰就能完全瞒过，何况他是极聪明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