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不愿挥起的剑
下雨了。
天阴了这么久,下雨是常事。雨水打在长霁的脸上,小时候,他会非常高兴,因为可以偷偷流眼泪,可是现在他长大了,再也没有流眼泪的资格了。
兄长很讨厌,他一次一次打败自己,一次一次冷嘲热讽,家族里众人从小对他们耳提面命,“你们是仇人,长大了一定要自相残杀,只能有一人活下来!”
他知道,兄长是他的仇人。
然而在更小的时候,他是很喜欢兄长的,他们一起玩耍一起长大,他会跟在兄长后面不停的叫,“沽哥哥,沽哥哥。”叫的快了,就会变成,“蝈蝈蝈。”苏沽也会温柔的叫他“霁儿”,抱着他疯跑,捉蛐蛐,掏鸟窝,偷偷带他溜出山庄游玩,一双桃花眼盛满宠溺的看着他。苏沽启蒙早,苏霁就在一边看他练剑,这时候苏沽就会把剑交给他,握着他的手挥剑,一下下,轻轻的,锈剑山庄到处都盈满兄弟俩的欢声笑语,然而那是他们还小,不知道这只是一个阴谋。
一个来自他们儿时最喜欢的锈剑山庄的阴谋。
兄弟从小分开,长大了自相残杀也与杀陌生人无异。锈剑山庄要的继承人,是要与朝夕相处的亲兄弟厮杀后剩下来的人,足够强大,冷酷,能带领古老锈剑山庄走下去,经年不息。
苏沽十一岁,苏霁八岁时,他们分开住了。父亲一人给了他们一把剑,要他们用这把剑杀死对方。
苏霁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杀了兄弟才能成为优秀的继承人,直到他拜入玄真派,成为长霁也不明白。而苏沽却适应的很好,没过几年,看向亲弟的眼神就像看一个必死的陌生人。
苏霁本来并没有发现,依旧去拉他的手,可苏沽却一把甩开,他才发现那双依旧笑意满满的眼睛,藏着幽深的冷意。
他一次次的输给苏沽,苏沽本身比他早三年修炼,这并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苏霁输了后,一次比一次畏缩,直到最后面对苏沽时竟抬不起剑,庄主无法,把他送入玄真派。彼时苏沽也长成了半大的少年,自行离家修炼,不久加入七煞魔教。
雨下的不大,细软的春雨落在冰轮剑上,融化进一片氤氲,寒光映出了他的脸,还是和小时候一般无二的样子。
痛苦又无助。
他必须改变,否则将会断送掉一切,他被赋予的信任,会统统被苏沽撕碎,然后直到死,也无法原谅自己。
长霁眯起双眼,雨越下越大,流光并水珠飞散,苏沽的身影也渐渐模糊,长霁眼中只剩下赤乌剑,划过空中时如展翅的金乌。以前不愿对苏沽挥剑,是没有挥剑的理由,这次他要为了含墨长老,为了玄真派,为了他自己挥剑,如今你不把我当手足兄弟,我为何要敬你爱你?
他动了,肢体舒展,坚韧有力,手腕扬起一个漂亮的弧度,划过一道雨幕,做了一个极漂亮的剑招。
苏沽看他气势骤变,心下慎重严阵以待,只连连格挡试探,几招过去发现只是平常剑招,刚想耻笑一下这个弟弟,却一个疏忽被划掉了衣袖。
苏沽讶然,不知长霁为何忽然变的厉害些了,这普通的剑招竟也差点让他躲闪不及,当下提起十二万分的精力与他对招。一来二去,竟打的平分秋色。
不止苏沽,玄真派众人也讶然,复又喜上眉梢,尤其是含墨,长叹一声,“他竟是把问世十九式前几式练得如此纯熟,入门功法枯燥无味,他能有这份心,可嘉可叹。”
“问世十九式毕竟是本派镇派功法,师父亲手所创,招式简单却暗藏无穷变化。谁要是小瞧了它易学简短,谁就会像玄阴宗掌门一样,吃大苦头。”玉烟回忆往常,“他被师父重创之前,还在嘲笑师父只会三招两式。”
“所以你当初回去后只管苦练问世十九式,连进阶的功法都弃之不顾。可有他练的熟?”含宁接话,到底知道了当年师姐为何举止异常。
“我不如他。”玉烟摇头,赞赏的看着台上身姿矫健的少年,“自古风流出少年,你且看他。”
时日渐久,两人拼尽全力缠斗良久,长霁渐入佳境,一招一式使的如鱼得水,畅快淋漓,苏沽慢慢疲于招架,已陷入劣势。面前冰轮剑挥下,竟带着铺天盖地的气势,让人惊惧。
“苏沽!”
莫诀略带不耐的高喝一声,苏沽马上回过神来。来不及细想这弟弟变化怎如此之大,只知道护法等不及了,心有不满,这小子今日好玩的很,他还想再逗逗他呢。
苏沽右手背后,微微一动,长霁静待苏沽出击,视线却忽然失去苏沽身影。
“什……”长霁错愕,身体僵直一动不动,缓缓低头,腹部深深插着一把乌黑鞘的匕首,刀刃全没入长霁腹部,一丝鲜血缓缓流下,刀鞘上是苏沽的手,苍白的手带着护甲,指节握紧,长霁受力,惨叫数声,只剩丝丝抽气的力气。
原来,原来他一直在隐藏实力……
“长霁,认输!”有一个弟子因为他受伤,含墨于心不忍,命他认输。
苏沽右手执着赤乌剑背后,左手握着不知什么时候抽出来,刺入长霁身体的匕首,微微抖动,看长霁的惨像,忍不住发笑,“听见了吗,快认输,不然会很疼的啊。”
“……不,不……”,长霁挤出几个不字,他近处听到嘲讽的笑声,又听到长老们关切的声音,脑子昏昏沉沉,瞳孔失焦,忽而人声离自己很远,脑海响起年幼的苏沽稚嫩的声音,带着命令说道,“快认输。”
“不!”长霁激烈的颤抖起来,哇的吐出一大口鲜血,伤口鲜血淋漓,衣襟上已染得半片血红。他浑身发冷,意识模糊,只知随本能拒绝。
“快认输,听话!”苏沽不再笑了,颇有些威胁的意思,以前只要他这样命令,长霁总会认输的。
长霁并未言语,抖了抖,往后倒在擂台上。伤口脱离匕首,带出一片血花,洒在苏沽的衣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