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女友(9) - 约翰·克利斯朵夫 - 罗曼·罗兰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第35章女友(9)

第35章女友(9)

第八章女友(9)

她长得很美,很像一个悲剧中人物,但轮廓并不鲜明。和其他巴黎人一样,她的线条很细腻,短短的鼻子,薄嘴唇,脸盘清秀,表情生动。她的眼睛因为变化莫测,也就成为她最动人的地方。她身材很好,肩膀和胳膊的线条都很优美。她很会打扮,修饰得总是恰到好处。由此可见,她虽然是出身低微,本质上却是一个贵族,这一点又和猫有些类似。在她的骨子里,天生就有一些强悍的性格因素。  她的年龄最多不过三十岁,早在很久以前,克利斯朵夫就曾在伽玛希那边听见过别人谈论她。那些人用些粗野的口吻向她表示佩服,那神情仿佛就像是在谈论一个很放荡的、聪明的、大胆的女子。他们说她很泼辣,很古怪,很暴烈,但是极有野心,极有魄力,据说她没成名前曾经沦落风尘,因此春风得意后就要尽量地报复。

有一天,克利斯朵夫去拜访夜莺,车厢门一打开,他便发现那位女演员和他同坐一个车厢。她似乎非常不安,非常痛苦;克利斯朵夫的出现出乎她的意料,也引起了她的不快,她便马上背过身去,装着欣赏窗外风景。克利斯朵夫注意到她神色不对,便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那种天真的怜悯神情让人看了不免不好意思。她被他盯得不耐烦了,便朝他狠狠地剜了一眼;而他却还像只呆头鹅似地莫名其妙。好不容易到了下一站,她便快步走出车厢换了另一个车厢。刹那间,他才明白是自己把她看跑的。想到这里,克利斯朵夫心中不由地隐隐不快。

几天后,他乘同一趟列车回巴黎。他一个人坐在月台上惟一的一张凳子上。突然间,她来了,轻轻地坐在了他的身旁。他想站起来走开,不料她却开口说:“你还是坐下吧,先生。”

当时只有他俩。他对那天的事感到不好意思,他说要是那天他早想到自己会令她难堪,那他一定会及早下车的。她冷冷地点头笑笑:“不错,那天你眨也不眨地老盯着别人看,确实是讨厌之至。”

“对不起,”他回答说,“那天我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而且你那天看起来似乎非常痛苦。”

“那又怎样?”

“我似乎是下意识的。假如你看到一个人不幸落水,正在一上一下地在水中瞎扑腾,你会不会伸出手来去救他呢?”

“我嘛,我才不呢,我会死死地按住他的头,让他早点儿淹死算了。”

她这么说时,既像是在嘻笑怒骂,又有点儿像在发牢骚。他愕然地望着她,她却咧嘴笑了起来。

火车进站了。除了最后一节车厢,所有的车厢都已爆满,她先上去了。列车车守焦急地催着乘客,而克利斯朵夫却还在徘徊,因为不愿意重演上次的尴尬,也急着想找另一节车厢,而这时,她却冲他笑着说:“你还是上来吧。”

他上去之后,她又说:“今天,我已经不在乎了。”

他们继续聊天。克利斯朵夫郑重地向她解释,说一个人不应该对旁人的生死存活那么冷淡,如果大家互相帮助,互相安慰,那么人人都会受益……

“安慰对我根本没用……”她说。

克利斯朵夫坚持他的看法,她便傲慢地笑了一下,残忍地说:“不错,充当安慰别人的角色的人,通常都会得到些好处。”

他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对方是在怀疑他别有所图,他不禁愤愤地站起身来,打开车门,也不管火车正在行驶,就想往下跳,她好不容易拉住他。他只好又恨恨地坐下。而这时,火车正好驶进地道。

“你瞧,”她说,“你要是跳下去了,早就没命了。”

“我可不管这些。”

他不愿意再和她多费口舌了。

“人们真是太愚蠢了,”他说,“大家总是互相猜忌。别人想要提供帮助,他反而猜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讨厌死了,这种人真是没有人性。”

她笑着抚慰他的火气,她把戴着手套的手放在他的手背上,亲热地与他交谈,还脱口叫出了他的名字。

“怎么,你认识我吗?”他问。

“怎么会不认识你?你那么出名。我刚才确实不应该那么说,我看出来了,你是个好人。好了,别生气了,嘿,咱俩和好吧。”

他们握了握手,友好地聊起了天。她说:“不过那也不单是我的错。我接触到的坏人太多了,不得不小心。”

“是的,我也常受骗,”克利斯朵夫说,“不过我却老是相信他们。”

“看得出来,你总是那样的,你大概是个天生的傻瓜。”

他笑了:“是的,我一生已经尝过不少酸甜苦辣了,可是那对我并没有造成什么损伤。我的胃很强健,不怕太饱,也不怕饿。必要的时候还可以一口吞下那些老来攻击我的可怜虫。我的身体不但没有因之受到损害,反而因此变得更强更好。”

“那是你运气好,你啊,命好,天生是个男人。”

“而你,你是个女人。”

“那根本不算什么。”

“那是很有趣的一件事,做个女人。”

她听后不禁笑了。“哼!”她说,“可是你知道别人是怎样对付我们女人的吗?”

“你们应该自卫啊。”

“那么对你好也就不会太长久了。”

“那是因为他还不够善良。”

“或许吧,不过苦不能吃太多,吃太多了人的心就死了。”

他正想说些安慰或同情的话,忽然间记起了她刚才的恶劣态度……

“你又要说安慰别人的人居心叵测了。”

“不,”她说,“我再也不会那样说了,因为我知道你心肠好,真地待人真诚,我很感激。不过,请你不要对我说些什么安慰的话。你并不知情,谢谢你的好意。”

车子到了巴黎,他们要分手了,双方既未互留地址,也没有说些有空来坐坐的话。

一二个月后,她却跑过来,敲响了克利斯朵夫家的大门。

“我来找你,是想和你说说话。自从那次见面以后,我就总是想起你。”她说着说着便坐了下来,“只需要一小会儿时间,我不会打搅您太久的。”

他刚要开口,可她却说:“等等,行吗?”

他们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她才笑着说:“刚才我实在坚持不了了,现在已经好了一点了。”

他问她怎么回事。

“不,”她却回答说,“请别问我这些。”

她朝四下里看看,把屋里所有的东西都看在眼里,忽然,她的目光驻留在鲁意莎的照片上。

“这是你妈妈吗?”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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