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老汤
透过蒸腾翻滚的热气,我看到的,赫然是一颗全然没有了生机的人头,面目早已经因为生前的痛苦而扭曲,只有一双如同煮熟的死鱼一样的眼睛,空洞的看向我们……
在和这双早已经一边灰白的眼睛对视的一瞬间,我只觉得全身打了一个寒颤。
站在我身边的胖子倒好像没有受到太大的刺激,抽了抽鼻子之后,用胳膊碰了我一下说:
“还挺香的。”
我听了,胃里一阵犯恶心,却忍住了没开口骂胖子。因为我怕一开口,便因为充斥于鼻口之间的肉香而吐出来。
胖子在一句感慨之后,挖了挖鼻孔,将一颗米粒大的鼻屎从指尖弹飞,胡乱的往他自己的身上蹭了两下之后,又用手肘碰了我一下,说:
“老胡,你说,那坛子口那么小,那么大个人是怎么装进去的?”
闻言,我看向了那个依旧水雾翻滚的坛子,也察觉这个半人高的陶土坛子,口儿却只有不到一尺,但一个成年人的肩膀和臀宽,怎么说也有一尺半左右,根本不可能塞进那个坛子里,只留一颗头颅在外面吓唬人?
难道说,是把人砍碎了放进去的?
想起我们进门之时的两阵惨叫,我立即否定了这个猜想。
人砍碎了,怎么可能还喊得出来?
忽然,我的目光再度转回到那石床和铁锤之上。
两者之上,血迹依旧未干,而这血迹的来源,十有八九是那坛子里的家伙留下来的。而能够把这样一个成年人塞进坛口不足一尺的坛子里,只有一个办法。
那就是,用锤子将全身主要骨骼砸碎,然后再一点点的将烂肉一样的人,塞进坛子里……
想到这些,我只觉得后背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坛子里的那个已经被煮的七八分熟的男人,明显就是我们在门外听到两阵惨叫的发声者。
第一阵伴随着砸击声音的惨叫,是铁锤砸碎他骨头时所致。
而第二阵惨叫,当然是在坛子里被烹煮的时候,发出来的……
第一次看到那个刀疤娘们儿的时候,我只觉得她的脸比较吓人,渲染“弹琵琶”刀刮肋骨的时候语气比较可怕。
当实实在在的看到这疠忆楼内的情景之时,则是另外一番滋味,更具也更胜百尺……
这,是人能干得出来的残忍事儿么?
这,分明是从黄泉之中爬出来的恶鬼,才干得出来的……
我骇然,而更让我愕然的是,那个拿着吹火筒的小丫鬟,脸上居然没有丝毫恐惧的表情。显然,这样的残忍行径,她已经见过太多太多了。
转回头,再看向那些和我们一起进入疠忆楼的钱帮弟子,虽然个个脸色都不太好看,但终究没有一个人觉得被眼前的情景感染,依旧自己干自己的活,也不知是因为他们早就习惯了柳林堡之内有鬼食人的日子,还是因为躺在坛子里被烹煮的人不是自己而漠不关心。
我想说点什么,想呼喊点什么。但终究,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我身边的白发陆济凡,状况也和我差不多,盯着那个坛子,紧咬牙关,却终究未发一言。
就在这时,那个吹火的小丫鬟突然起身,轻轻锤了两下腿之后,便从灶台旁边,拿过一个晶莹剔透的玉碗,又拿过一把长柄的汤勺,三指捏住邵柄,将伸出坛子外的脑袋推倒歪在一边,接着用勺子在坛子里轻轻搅动了两下,轻吐兰香,将升腾的蒸汽吹散一些,顺势将一勺汤水提起,盛倒在玉碗之中。
肉香随蒸汽四散,一抹乳白在晶莹的玉碗中荡漾开来……
小丫鬟盛好一碗汤,放在托盘之中,端起托盘朝楼上走去。
胖子这时候看着那小丫鬟娉婷的背影,咂了咂嘴,说:
“一看那汤的颜色就知道,老汤底!”
我再度恶心,同时也更是心惊。
没错,如果只是刚刚放进去那样一个人,不可能这么快就熬出乳白色的汤汁。如此想来,真不知道那个坛子里,已经熬过了多少人。更不知道,那只玉碗,是端给谁的……
我强自压下心头的恶心和恐惧,极力让自己保持清醒,暗暗的招呼胖子和陆济凡,趁着一楼之内没有疠忆楼的人,开始干活。
目的只有一个,就是看看这疠忆楼内到底有没有暗道,有没有地牢……
钱帮弟子,还在搬运酒水,百坛酒,四五个人搬运上疠忆楼的二楼,多少还是要花些时间。
我们仨虽然穿的也是伙计的灰布衣衫,但理所当然的不会和钱帮弟子一起干活,只是在进门的时候,象征性的各搬了一坛酒进门,在确认一楼除了那个丫鬟没什么人之后,就顺势交给了钱帮弟子,没在多做一分力气活。
来往于形形色色我见都没见过的各种钩刀之间,我直觉的汗毛直竖,我虽然不知道这一幢幢一件件被浸染成暗红色的金属器具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但直觉告诉我,无论哪一件作用在身上,都不会好受。更何况,那边还有一大坛子汩汩沸腾的肉汤,时不时的吸引我的眼球。
大概十来分钟的样子,我们三人在疠忆楼的一楼之内,别说是什么机关暗道,却连一条砖缝都没看见。间或看见个把缝隙,早就被暗红色的血渍和污垢填注,决然不是经常开启的机关或者暗道该有的样子。
就在我们来来回回翻找无果的时候,那个端着肉汤上楼的小丫鬟,此时端着一只空碗回来了。
脱离出搬酒坛子队伍的我们三人,必然引起来了这小丫鬟的侧目。
我本以为会招来这小丫鬟的一阵责骂。却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十六七岁,还没完全发育的小姑娘,只是斜了眼睛看了我们一眼,说:
“钱家酒楼新来的伙计吧?没见过疠忆楼里的景儿吧?”
说完,哼了一声,便去了那汤坛子旁边,重复之前盛汤的动作,又盛满一碗汤,返身又上了楼。
我原本已经有些紧张的情绪,忽然在这小丫鬟的一声嘲讽中间,松弛了下来,甚至还有点想笑。
心说,这小丫头十有八九是误认为我们三个钱帮旗下,钱家酒楼新来的伙计,第一次看到疠忆楼内情景,被吓得不知所措的生瓜蛋子了。
我倒特别想和这妹子吹嘘一波,问问她,知不知道上个月是谁在柳爷身上放了一把大火?
想着,我自得的一笑。但仅仅在一秒钟之后,我的笑容就彻底僵住了。
因为那小丫鬟,已经翻身回到了一楼楼梯口处,正伸手朝我们三个人指点,而她的身边站着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要给我弹一曲琵琶的刀疤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