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尽得陇西(一)
此时此刻,我开始希望敌人主动来攻。
我看着行军图,脑海中不住地浮现出城外燃起的浓烟,手指重重地搁在浅水塬的地方。
子闵在一旁见了道:“大哥,在此处驻兵,敌军未必敢来。”
我道:“无妨。示之以骄矜,让李世民领兵,他们未必不会上当。”
李世民带着一万人回到了当初失败的地方,不知怎的,我看到他身边跟着的梁实,心中只觉得一阵厌烦,在他将唐临和李玄霸拦在帐外的那天起,我便开始讨厌他。
三娘和柴绍则已经带着兵绕道西侧,埋伏在离高墌城不足三十里的地方。
一切准备就绪后,我便将营门前守卫的士兵由三岗换成了两岗,中间还时不时地让他们去干别的事,同时军中也开始宣称战事将了,马上便要搬师了。
当然,这样的宣称,我是当真的。
这天我先让子闵和子玄陪着我巡查军营,然后便打算去李世民驻扎的浅水塬视察地形。
子闵在帐中便拦住我道:“军营之外,皆是敌军,恐怕不安全。万一出了意外,三军如何处之?”
子玄也附和。
我笑道:“统兵之人,自当身先士卒,若连这点胆识都没有,我恐怕会惹人笑话。”
子闵道:“两军交战,可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我道:“他带兵,我始终不太放心。”
子玄道:“临行前太子殿下已经嘱托,况且有前次之败,想必他不会轻敌。”
他们多番拦阻,我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想了想,道:“你们觉得,城中的敌军会出城来攻吗?”
子玄点头道:“太子殿下,城中缺粮,将士疲乏,便易起内讧,若外出迎敌,转移视线,便会齐心。薛仁杲恐怕一直想的便是出城拒敌,只苦于并无战机,如今千载难逢,他绝不会错失良机。”
子闵道:“大哥,薛仁杲若效法上次取胜之道,则必会趁我们不备袭击后方,大哥若真要去,何不带一队骑兵,在浅水塬侧翼等候,定会杀他个措手不及。”
我想了想,走到帐外命人吧冯立荀一柴孝和叫来,中军议事自然少不了他们。
我说了子闵和子玄的想法,柴孝和第一个拍手笑道:“如此正好,若薛仁杲亲自领兵前来,就更妙。那时他若败,必退回城中,到时候攻破城门也并非不可能。”
等了两日,却不见敌军有任何动静。
正当我对自己的想法有所怀疑之际,斥候的军报传入中军帐中,敌将宗罗睺倾西秦精兵将李世民围在了浅水塬。
李世民守险不出,宗罗睺强攻了一天,也没有取得任何实质性的胜利。
日暮时分,营外一匹快马飞奔而来,马上之人身披铠甲,刚到营门便翻身下马,急忙冲入营中要来找我。
来人是本应与李世民同在浅水塬据守的右武卫大将军庞玉。
他本是隋旧臣,曾率兵跟随王世充与李密作战,后来带着部众归降了老爹,老爹以他为武卫将军整肃军纪,颇有成效。
他闯入中军帐,勉强定了定神便道:“太子殿下,敌将浑干率领一万骑兵正朝此处而来!”
我一愣,随即道:“薛仁杲如何会有余力分兵偷袭中军?”
庞玉道:“太子殿下,秦王在浅水塬诱敌的目的被薛仁杲识破,他一面继续纠缠,同时却慢慢将主力抽离,据末将观察,他们是想趁中军空虚,占领营地,以为声势,为城外与我军胶着的西秦将士助威。”
“秦王殿下未曾出兵阻击?”子闵淡淡地问道。
庞玉抬头看了一眼子闵。
在他看来,子闵不过是我身边的一个亲随,理论上是不应插言军务的,质疑李世民,就更不应该了。
因此他并未答话。
我又将子闵的话重复了一遍。
庞玉才拱手道:“梁参军与末将皆如此建议,但秦王殿下兵力有限,无法分兵兼顾,请太子殿下体谅。”
柴孝和嘿嘿一笑,道:“庞将军可真会为秦王殿下说话。”
我咳嗽了一声,不让柴孝和说下去,道:“薛万彻,冯立,你二人率左营五千人在离营东列阵以待。马三宝,你带五百军士,将营中的旌旗插到营外,越多越好,快去!”
他们领命出去了,庞玉被柴孝和刚刚的一句话弄得十分尴尬,站在帐中一时无话。
我又命唐临带两千人离开军营,立刻赶到他们的必经之路上埋伏好,却要等他们折返时再发动攻击。
一切吩咐已毕,我转头问子玄笑道:“我不妨也学一回薛举,子玄,你以为今日攻城是吉是凶?”
子玄拱手道:“不如趁薛仁杲不在城中,立刻便攻城,或有胜机。”
庞玉实在有些着急,插言道:“太子殿下,秦王殿下在浅水塬遭围困,殿下为何不发兵救之?”
我笑道:“庞将军,我拨你三千精兵,立刻便去攻城。”
庞玉还要开口,我摆手道:“秦王殿下你不必担心,此时柴总管恐怕已经带兵赶到了。”
庞玉似信非信,正好有斥候来报,说薛仁杲败走,他让浑干带兵偷袭,还未到达便返回,途中被埋伏在道路两侧的唐临杀得打败,浑干不得已只好投降了。
庞玉这才松了口气,拱手道:“太子殿下神机妙算,末将拜服。”
我道:“既然如此,立刻领三千人阻薛仁杲回城,去吧!”
说实话,在中军帐中指挥调度,比亲临战阵真刀真枪杀敌似乎要更累,他们领命走了之后只需要执行命令,我却还得构思战场上无数的可能性,同时对从前线传来的军报做出反应。
突然就想到了当年的辽东之战,我如今离战阵如此之近,尚且难以顾全大局,当年杨广将中军帐设在远离战阵三十里之遥,而且不许将领随机应变,应对随时变化的战况,这无异于将自己的将士推到敌人的刀口之下。
虽然其实三次东征,并非都因打了败仗,可当年的失败也的确事出有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