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曲·总角之年(1)
[八六]
每天深夜,当安格筋疲力尽地躺在床上想要沉沉睡去时,脑子里总悬着根筋,一旦神经被睡魔刚刚麻痹它就会突然跳起,在太阳穴抽得你不得不重新恢复清醒。
今天又是这样。
安格很想快点睡着,因为能供睡眠的时间实在不多,每天九点半下晚自习,十点钟才能到家,早上四五点钟就得爬起来跑步、唱音准,这样下来每天顶多还剩六小时睡觉。可那根筋在自己脑袋刚碰上枕头时就开始发作了,刚开始还是顺着自己的思维想着些事,到后来人的意识模糊时就开始胡乱地勾起各种各样的回忆,甚至会自言自语像有人在那陪她一起嘀咕。
脑袋里又开始胡思乱想了。安格耐着烦眯着眼睛,但这样相持了会儿她终于忍不住了,于是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精神意外的好,睡意挣扎了会儿,为轻微的头痛所代替。
她决定起来。
晚上的风吹得很凉,她不想多点灯,就从屋里出来了。只有自己一个人的025还是很难让她适应,睡去醒来她潜意识里总是以为有人要回家,可那只是以前留下的习惯。
摸着墙往楼下去,眼睛慢慢地适应了黑暗,从窗缝里透出来的月光看起来更明朗了些。安格抱着胳膊站在单元门外,仰着头看着深蓝色的天空。
整个巷子全黑了,静悄悄地只听见微弱的蟋蟀声,远远地从某个角落里稀稀疏疏地传来。
“哗——”
她吓了一跳,是开窗的声音。她朝声源望去,是段昱浪家的方向。那栋楼正好背着月光,正面铺上了一层很厚的阴影,她隐约地看到有个人影晃动了下,接着听见把窗户关上的声音。
安格往那很是望了一会儿,也没有想什么,在把目光收回来时她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
“怎么还不去睡?”
“啊啊啊”安格捂住胸口忍不住大叫起来,赶紧朝那人瞪了过去。
那个人边朝这边走过来边挡着风点烟,短短的头发像刺猬。他优哉游哉地把烟吸了一口,抬起眼睛:“唷,好久没联系了。”
“是你啊……”安格一看是段昱浪,松了口气,“你想吓死人啊?爸爸呀……心脏病都快被吓出来了。”
“呵呵,”他笑了笑,呼的一声把烟舒出来,“睡不着么?”
“貌似如此,有点失眠。”
“这样啊。”他离安格还有半米处站住了脚,然后和她一样面朝着月亮,“哈哈,要不要我陪你睡啊?”
“,你滚一边去啊”安格白他一眼,把少年脑袋狠狠地推了一把,“那你咧?也睡不着?”
“啊……不是,被人叫起来的。”
“谁啊?”
“忌司。”
安格感到风很大,头发四散着到处飞舞,好像要被风吹跑了。
“忌司……这两个字眼在我现在听来很陌生。”
段昱浪吸烟的动作有过片刻的停留,继续眯上眼睛,“是么?”
“因为除了我自己,这段时间……好像都没有人提起过了。”
“这样就陌生了?”
“我觉得他变得很难以接触,感觉很冷,以前总是觉得他眼睛里含太多自我保护的成分,但总体来说还是很好相处的……但现在我才发现其实我根本不了解他,即使知道了过去却还是无法接近……离那个人对我说‘把你手上的蛋糕给我’的那个时光,已经很远了。”
段昱浪睁开眼睛,微微拧着眉头,一支烟很快被吸完,只剩下烟头。他说:“嗯,就是这样的。”
那边很是沉默了一会。
“我想打你人了,段昱浪。”
他抬起胳膊,摆在安格面前,“喏。”月光在少年胳膊上铺了浅淡的一层,但在安格的视线里已经是最明亮的一片光。
“到天台上去吧。”安格推开他的胳膊,脸从黑暗里抬起来,映上满脸的银色月光。段昱浪望着女生越明亮反而显得更忧伤的脸庞,隐隐感到最初谈话的性质,已经因为某个不起眼的点,然后沉甸甸地朝另一个预知的方向倒去,庞大得不能由自己一人用胳膊拉回来。
把开始都遗忘得干干净净,只留下最后沦为陌生人的结局,不是和最初的我们一样么。可为什么就是多了一段插曲,两人再回到原点,一切竟难以接受了呢。
“我想起很久以前了。”安格趴在天台的栏杆上,一边的头发被理到耳后。风从很多个方向一齐吹过来,迎面吹来的风最大,长长的睡裙被扬得很高,脚踝不断感觉有风顺着腿向上卷来,盛夏的夜晚突然有一点秋天的凉意。
段昱浪倚在天台边上,以一贯的姿势悠闲地又点燃一支三峡烟,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你记得么?我刚来的时候你总以为我是忌司的……女朋友,你想撩下他——”
“嗯,记得啊。我还记得那时我跟他说‘我要抢你女朋友’的时候,他还当真了,唧唧咕咕地跟我唠了半天。”
“他说些什么?”语气有些愕然。
“呃,比如‘你都七老八十了不要撩人家小孩’、‘别人是纯洁的小女生才不会理你’——哈哈,你不知道,我那时在心里笑得……哈哈……”段昱浪说着拍了拍大腿,脸上堆满孩子气的笑容,把二十二岁活得硬像是和她一样大,“啊,我还记得以前我们仨一起去街心花园——你还记得吧,那个‘虫子和草事件’?”
“嗯……”
“现在想起来真觉得我那时够无聊,‘你肩膀上有个虫子’,‘你头上有根草’……”段昱浪说着声音打住,女生把头垂了下去,看来气氛还是无法缓和。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这样好无聊喔。”安格被他们拽到街心花园的草地上坐着,头顶上的枫香树打下一块巨大的树阴。树阴之外的阳光很猛烈,安格一路和他们走来的时候,感到整个空气都是灼热的,胳膊被晒得发烫,高温持续不下。
“啊,这样很无聊呀?”忌司好像一直都在想着什么心事,现在才反应过来,“你想玩什么?”
“没有什么玩的吧好像。”再说是你们把我拽来的,该由你们负责。
“那我给你们讲个笑话好了。”段昱浪笑眯眯地说道,正当安格准备松一口气的时候,忌司却毫不留情面地跟了句:“不想听。”
“我讲给她听可以吧。”段昱浪嘿嘿地笑着,故意说道。
“不行,声音会进到我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