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渺不可追

此番翠屏山神仙显灵一事闹得沸沸扬扬，连许多有些闲钱的外地人都雇了车马来此地却也不曾全是坏事，这两日内不少摊贩都开到了山脚下，卖菜卖火卖茶水的应有尽有。

青鲤本已随哪吒飞天，偶然低头，却见路边有个大娘在卖瓜果，遂扒拉着哪吒的衣袖，执意又飞下来。

“大娘，有桃吗？”

“桃倒是卖完了，枇杷还剩些，小姑娘可要来点？”

她一时有些踌躇，猴子吃枇杷吗？

那大娘见她犹豫，便笑着推销：“一钱一斤，小娘子长得这般讨喜，若是多买，我收你便宜点。”

“嗯……那便来个八斤吧。”青鲤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正好一箩筐：“这筐子能卖我吗？”

“这样吧，小娘子，我刚好要收摊，还是收你八钱，但这箩筐便送你，你说如何？”

青鲤闻言便要掏钱：“好说好说！”

哪吒看她忽然买起果子，倒是愣了一瞬。不过他也未多言，只是伸手拦住她，平淡道：“我买。”

“这个我自个儿买。”少女颇有些得意地道：“这钱是我自己赚的，花得舒服。”

少年微微挑眉，似笑非笑地看她：“你上哪赚的？”

青鲤掂了掂箩筐，心满意足地抱在怀里，哪吒想帮她拿都碰不着，见顺嘴回答道：“修沐之时我会挖点笋去山下卖，偶尔卖点草药什么的。”

少年微微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还识草药？”

“当然啦。”小姑娘边说着边拉着他找了个树荫底木桩上坐下，剥了个枇杷：“龙女姐姐教的，还教我研磨后下山去卖，感悟世态亦是修行。”

她见少年略感意外地看她，抬手将剥好的枇杷递到他嘴边，笑道：“三太子，我请你吃枇杷。”

哪吒垂眸看着那枚剥得干干净净的枇杷，黄澄澄的，透着点晶亮的水光，映在少女掌心，连指尖都沾了些甜意。

他没立刻接，神色淡淡的：“你自个儿吃。”

青鲤却没收回手，反而又往前递了递，笑眯眯地道：“我买的，就该请客。”

哪吒看着她，半晌，低下头，嘴唇轻轻碰了碰她指尖，将那枚枇杷叼走。

小姑娘这才又剥了一个自己吃，刚入了口那双眼睛便笑成了弯月，笑道：“好甜。”

是很甜。

哪吒不动声色地咀嚼着，唇舌间尽是果肉的微凉与香软，连带着残留的体温，都叫人心里有些发痒。

青鲤抱着箩筐，晃着脚，见少年面色不变才好奇地问：“三太子不爱吃甜的吗？”

“没什么爱不爱。”哪吒随口道。

儿时的确是爱吃的，可回过神来，自己不食人间烟火都多少年了，都快忘了果子的味道。

青鲤眨眨眼咬了一口枇杷，听了这番话后恍然发现三太子除了舞刀弄枪和喝茶外，好似真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

他的心思难猜，就似他那双如墨般的眼睛，时而疏狂不羁、时而冷漠高深、却又时而温柔沉稳，其心如云，渺不可追。

少女没说话，瞥他一眼后笑了笑：“三太子若是喜欢，日后我买了枇杷给您烧过来。”

哪吒听罢刚想反驳他不是死人，烧东西只能烧到阎王爷那，却话到嘴边又莫名一笑。

罢了，她不跟他一般计较，若是她喜欢，那便当作他收得到吧，亦如她觉得他是慈悲之人一般。

他的心思难测，恍若他那双墨色的眼睛——时而疏狂不羁，时而冷漠深沉，偶尔又温柔沉稳，如云如雾，渺不可追。

少女没说话，睨了他一眼后笑了笑：“三太子若是喜欢，日后我买了枇杷给您烧过去。”

哪吒闻言，险些脱口而出“我不是死人”，可话到嘴边，忽而一滞。

他望着少女，看她神色坦然，便不知怎地，竟也未反驳。

罢了。她爱如何，便如何。若她喜欢，他便当作自己收得到吧，亦如她以为他是慈悲之人一般。

他收敛神色，目光淡淡落在她脸上，忽然道：“有些话，你该听明白。”

“嗯？”

“我本不欲渡人。”

他的语调极轻，眼神却沉得骇人：“利之所至，弊亦随之。渡人之舟，亦可覆人。既行人间道，何来绝对公平？”

他微微偏首，望向远处的庙宇，淡淡道：“若救方才那妇人的参战之子，算不算愧对他军刀下的亡魂？”

“杀人报仇之事，我更不愿置喙，世间恩怨，难有定论。他若想偿命，便自己去争。”

他低眸，看向少女，眼神平静得近乎漠然：“故此……你早该看清我。”

青鲤听得眨巴眼，倒是没想到哪吒忽然来这么一通，却也倒也并非无道理。他语调平静，甚至算得上漫不经心，可青鲤却隐约觉出他话中无奈的冷意。

天上不是才过了一日吗？可三太子今天怎么总是一惊一乍叫她意外？

她眨眨眼，咽下最后一口枇杷，随口道：“原来如此。”

她这般漫不经心的态度，倒是叫哪吒怔了一瞬。

“三太子会特意来找老伯，会在我买东西时想替我掏钱。”青鲤认真地说：“会和我解释你为何这般做。”

她早就看清了。

少女偏着头，冲他笑了笑：“这便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