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无可挽回
殿中晨曦未散,丹墀上雾色轻笼,琉璃瓦映着天光微光,仿佛也不敢高声。
那青年生得明俊,头戴嵌玉金冠,一身杏色外袍衣角绣金丝云纹,步伐沉稳,早早进了云楼宫后殿,拱手屈膝,低声唤道。
“孩儿金吒,特来给父王请安。”
李靖倚坐在玉案之后,正低头看卷,闻言抬眼,目光沉沉如霜锋出鞘。他没有立刻应声,视线在长子眉宇间细细打量片刻,才道:“孩儿请起,听闻你近日勤务辛苦,倒难为你有空来看为父。”
金吒一愣,低首应声:“这是孩儿分内之事,父王安好,孩儿便心安了。”
李靖“嗯”了一声,随口问一句:“可曾去看过木吒?”
“二弟不久前才于灵山赶回南海,其他一切照旧,倒也安好。”
“嗯。”李天王双目未抬,语气顿了顿,语锋忽转,似不经意般问道:“你那三弟呢?这几日除巡天当差,再无半点踪影。”
青年听闻一怔,眼底闪过一丝犹疑,随即掩在垂下的眼睫之后。他语声不紧不慢,却隐有迟滞:“父王也知三弟向来独来独往,与孩儿也不甚亲近,故此...”
李靖听闻,将手中竹卷“啪”地一声拍在案上,未动声色,冷眼一扫:“为父问你话,何必搪塞?”
金吒抬眸,倒是不露喜怒,只是低声道:“孩儿听闻三弟近日得了条颜色怪异的鲤鱼,是从二弟那儿讨来的,说是好玩得紧。”
李靖一愣,眉头竟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片刻后似笑非笑地反问:“我养此子千百来年,竟不知他喜欢这种东西?”
竟只是为一条鱼?
李天王冷笑。那年陈塘关临海,养的鱼还不够多?他何曾见过这小儿喜欢哪个?
“那是多久前的事?”
金吒抬眸,迟疑说道:“估摸近百年。”
“孩儿,你是长子,又是为父亲自栽培、最为器重之子。你幼弟顽劣,你理当为兄有则,时常照看。可如今看来,你连你幼弟近日在做什么都不晓得,张口闭口说得还是百年前旧事。”
他目光直钉在金吒身上,声调稍顿:“这便是你做兄长的样子?”
殿中静得落针可闻,金吒并未多言,只是淡淡作揖:“孩儿知错。”
李靖却未回身,语气忽而一转,沉如夜雷压顶:“听闻你近来忙得不着天宫府邸,亦有传言,说你流连人间。”
他回身看向金吒,目光如刃,不带一丝情绪:“我问你,到底是有什么要事,一日三回往人间跑?”
那话声虽轻,却寒意逼人,如霜刃贴颈。
金吒神色不变,袖中手却微紧,仍是那一礼:“孩儿无妄动之心,一切皆为职分。”
李靖静默一瞬,只道:“但愿如此。”
他背过身去,摆摆手,下了逐客令:“难得你有心来看为父,你的孝心,为父心领了。”
“孩儿告退。”
金吒转身跨门槛而去,出了云楼宫,转眸看向那天光愈明,神情却仍如沉冰未解,深沉间,寒气更甚。
座驾前是二侍从,见自家仙长面色不善,便也不多说甚,只是其中一人悄悄问了句:“太子可还降凡否?”
“不了。”青年闭眼深吸口气:“姑且先缓个几日...”
.......
六重天中坛元帅府,随着关门声,她便被少年一把放在地上,却还是动弹不得,只因哪吒还是没将混天绫解开。
“三太子,现在可以解开了吧。”
还没等她说完,一件红袍就被哪吒从檀木柜中扯出,飘落在她脑门上遮了她一身,他这才转头将混天绫收回,差点害她又没站稳。
“先去换上。”
“啊?好。”
她默默拿着那件红袍来至帘后,将其往屏风上一抛挂起,这才开始脱掉身上湿哒哒的白衣。
她刚化作原型时便挺喜欢穿他衣服,他是知道的。
他在寝宫煮茶,想回首看看她穿好了没,却忽然照见屏风下那若隐若现的身影,又急忙低下脑袋。
屋内此刻无了声响,只剩下衣料摩擦时发出的声音,她倒是怡然自得,弄得他怪不自在的。
“三太子方才把我头发都扯乱了。”
“乱着便乱着,干脆散了,我给你再绾一个。”
少年清了清嗓子,有一搭没一搭地问道:“那衣服你先将就换上,一会便回自个住处换自己的...”
还没说完,便听屏风处“啪嗒”一声引他侧目,见地上她脱下的湿哒哒的白衣,这倒叫他不免好奇。
“近日怎么穿得的这么素?”他锁眉:“口味变了?以前的衣服不喜欢了?”
分明先前只是个喜爱穿红戴绿的小姑娘,难道是南海待久了,非要染上佛家讲究的素净?
“我喜欢呀。”她难得语气上挑,这副不经意间地模样到他眼中莫名成了撒娇,颇有些她十年前,刚化作人形的影子。
“我长高了,那些衣服都短上了一截,穿起来脚脖子露外头,不好看。”
她说着便披上那身红袍,低头瞧见衣襟上绣着细密的云纹火焰。那时人间大雪,他在雪地里抱着她时她还数过这片片纹路。
她闭上眼,用那红色袖口捂住脸,他那长燃的安神香与淡淡的檀香气息瞬间包裹住了她,让她回想起刚才,从领口到颈脖,蜿蜒至他下颚,再是到...嘴角。
她又想起刚才那刻,如梦似幻到她依旧会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