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102堂口

省城。

医院。

静静睁开眼睛，被医院里惨白的灯光和浓重的消毒水味道吓了一跳。

寇小楼坐在病房的窗边，窗外的背景是不夜的城市霓虹，窗内的男人正握着一只廉价的一次性纸杯望着窗外出神。

静静再次想到那一晚，她表演茶艺时被‘嘲讽’得无力还口的那几句话：寒冬梅上雪，花锄泥下藏，待得有情郎……当时的静静闻言便熄灭了腹诽之辞，只感觉这男人暗藏古雅、只感觉这男人真的懂得女儿之心，于是便将这几句话偷偷的私藏了起来……于是，今晚看见寇小楼手捏着这廉价至极的一次性纸杯，便被莫名的勾起了回忆。

静静在想：这个男人，向往的是梅上之雪，连粗陶茶盏都看不上眼，此刻却喝着……

寇小楼被身后的目光所唤醒，回头，有着和女人完全不同的思考方式：“苏总和我一切都好——静静，你今晚立了大功，救了我和苏总的性命，你知道吗？”

静静一笑，灿然如花。

寇小楼却板着脸摇头。

静静渐渐从迟钝中恢复，有所猜测：“你是说？”

寇小楼一直在想，要不要把苏安妮说过的那些话告诉她，迟疑难以决断，尝试其他理由：“静静，有些话，我说出来，你不要笑我交浅言深……往坏了想，瘦瘦的前车之鉴摆在你的面前；往好了想，你现在刚好立下大功，救了苏总的性命，反正你也不可能一辈子跟在她的身边，为什么不借着这个机会‘外放实职’呢？你要知道，功高难赏是大忌，而且，你正好又有低血糖的身体问题可以作为借口。”

寇小楼微微一顿：“静静，你一定要好好想想我的建议，好吗？”

寇小楼再次一顿：“静静，你对我有救命之恩，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找我，不找就是不给我面子。记住了吗？”

静静眨巴着眼睛。

寇小楼一口喝干了纸杯中剩余的水，面色僵硬死板，语气轻柔缓慢：“静静，好好休息，保持联络，抽空想想我的建议。今晚，我还有点事，不能陪你了。”

静静在秘书生涯中养生了言听计从的习惯，不阻止、不询问。

寇小楼悄然而去……

田富仓迟一步到来，一问，眉头皱成了川字型：“寇师兄走呢？他不累吗？”

寇小楼很累，却不能休息。

苏安妮很累，也不能休息。

住院部顶楼的套房之内。

单学勇还在询问：“会不会是寇小楼惹来的麻烦，连累了你？”

苏安妮躺在病床上，表情略显疲惫，思维非常清晰：“寇小楼，他连一个实名制的手机号码都没有，连一个学籍记录都没有，连银行记录都是在半年多前才第一次开户，甚至就连户籍都是一个人占了一个户口本那种，的确值得怀疑。但是，大家相处这么久了……你看他的性格，软绵绵的，像是把人往死里得罪的吗？”

单学勇淡淡道：“确实，就连他来踢馆，收尸的人和接应的人都是临时找的呢。不过，江湖凶险，你的这一番努力，包括你的身家和性命，无论如何也不能等闲视之。这个寇小楼的性子，如今是这样，谁知道从前是怎样的？万一，他从前也是飞扬跋扈，近年才收敛心性的呢？虽然这种可能性很小……”

田富仓归来：“……”

苏安妮皱眉思索：“他这么晚出去干嘛？”

单学勇凝神一想……表情忽然打开了，感叹道：“我想，有两种可能。一个是以身为饵，看看对方究竟是朝着你来的还是朝着他去的，对方不动手则罢了，动手便会露出端倪，甚至落下活口；另一个嘛，我猜，江湖人，恩怨分明——杀身之祸，岂能善了？”

杀身之祸，岂能善了？

真的是这样吗？

寇小楼这一夜什么也没干，只是找了一间便于逃窜的酒店呼呼大睡……

次日。

寇小楼早早醒来，第一件事当然是饱餐一顿，然后便是穿过一大早人流拥挤的菜市场，再然后，打车去向老城区。

时代，改变了一切。

老城区早已拆迁，高楼林立，找不到‘堂口’的痕迹。

使人忧伤。

使人寂寞。

寇小楼站在‘巍峨’的高楼之间，有一种落伍的感受、有一种被抛弃的错觉，还有一种想要大醉一场的冲动。

孤单。

无助。

天色突然阴沉，淅淅沥沥的下起了牛毛细雨。一场秋雨一场寒，寇小楼感觉到了皮肤之上传来的淡淡凉意。

一个人生活久了，会养成了很多坏习惯、也会养成很多良好的习惯，至少，寇小楼知道，该要准备秋天的单衣了……

电话铃声响起。

寇小楼进到一家商店里面，躲雨接听。

苏安妮的声音传出话筒，略显失真：“寇小楼，你昨晚救了我一命，今天，我给你一个机会，你给我马上回医院来。”

寇小楼被这高高在上又颐气指使的口吻弄得很不高兴……

商店的店员过来了，一根穿着马甲、打着领结的竹竿，只见她微微一个鞠躬，动作礼貌、表情高傲：“先生，抱歉，本店不招待衣衫不整的顾客。”

寇小楼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黑色系带皮鞋、黑色薄料修身长裤、白色衬衣，刚刚被酒店连夜清洗烘干的，如果这都要算衣衫不整？

店员倨傲，依仗身高俯视：“抱歉，先生。请，先生。”

寇小楼不解：根据店员的目光，看自己的肩头，白衬衣的肩头已被雨水润湿；根据店员的目光看自己的身后，身后的地面被鞋底踩出了四五个脏兮兮的鞋印。

店员很没耐心：“先生，我们这里卖的是奢侈品，低于一万的标价都是打折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