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你不吃我就喂狗
“我爸特别开心,他原本就希望我学经济,他总觉得男生就应该从商,像他一样,喝酒应酬,这才叫有抱负有理想,像个爷儿们,那些设计啊思维啊他都看不上,他说啊,我要是敢转专业就打断我的腿,学费也不管了。”
苏正阳很随意的笑,就像是在讲一个无关紧要的笑话。
我很艰难的继续问下去:“后来呢。”
“他当然太小看我了,你师父我是谁啊,我这么不听话,当然还是转专业了,大一的时候凭借着我的聪明才智攒足了分数,第二年我就去学动画制作了,就是有点忙,这个专业不像其他专业可以退后一年上五年大学,所以我这一年要学两年的课程,课程作业都很多啊,烦都能烦死我,还好我聪明,要是你肯定早就爆炸了。”
他伸直双腿,随意的用脚拨弄海水,激起好几朵浪花。
看起来毫无波澜的大海也并不是像我想象的那样平静。
“学费呢?”我想起曾经见过的苏爸爸,我看得出,他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寄予了深切厚望的儿子偏偏不听话,甚至在他的威胁之下仍旧做出违背他意愿的事情,苏正阳肯定不会好过。
“爱给不给,有什么了不起的,不给我自己挣。”
他说的轻轻松松,可是又怎么会那样轻松。
从小到大我们都是被电视剧骗大的,对大学轻松惬意的幻想,就想当初误认为高中可以肆意洒脱。
年少轻狂,果真不知地厚天高。
我也以为大学是可以平时上课,闲暇时光和朋友在甜品店兼职打工的小日子,但是事实是每天课程作业堆成山,跑着上课跑着吃饭跑着去图书馆占座位,其实和高中差不多,某些学科还有晚自习,九点半迎着冬天的冷风回宿舍,每周的随堂小测像是高中一样高标准严要求,实在不比之前的十二年轻松多少。
兼职的地方又有着很多要求,比如至少三天或四天上班,超过校园门禁时间才下班,又或是地点太远,来回路程达到三四个小时,找到一份合理的兼职真的很难很难。
而正常兼职每小时的工资不过十几元,他要打多少份工才能攒够几千元的学费,还是在同时学两年课程的情况下。
“你怎么愁眉苦脸的。”他把沙子洒在我腿上,被海水浸泡的潮湿的腿轻轻蹭了蹭我的腿,被打湿的沙粒顺势黏在我的腿上,像是某种调皮的小动物。
我看向苏正阳,他耐心的玩着大海赋予我们的一切,好像刚刚他轻描淡写带过的一切,本就是不值一提的小事情。
可我却抓住不放。
“再怎么说,你也是你爸的亲儿子。”我咬咬牙,“他也太狠心了。”
苏正阳轻轻摇头:“其实我理解我爸,这么多年他也挺不容易的。”
天终于亮堂了一点,原以为会是淡黄色的第一束光,其实也很耀眼,像是紧紧咬住的天与地被人生硬的扯开一道口子,于是带着撕扯感的光亮就这样流淌出来。
“尤其是我爷爷去世之后。”他慢慢的说,“我爸一下子就苍老了很多,他忙着应酬,工作,我爷爷住院的时候他都很少去探望。可能是觉得,爷爷像他一样要强,肯定不会轻易地......轻易地......我知道我爸这些年很辛苦,很累,其实我也想过,要不我就顺了他的意,毕业之后帮他打理工作。”
“可是你还是放不下自己的梦想,对不对。”
“嗯,对啊,所以那段时间不敢回家,觉得对不起我爸,我爷爷从小就特别宠我,他成天和我爸妈说,这些孩子里最喜欢我,可他生病的时候我在林城上学,也没有陪着他,我妈也留在林城照顾我,都是姑姑一家照顾的爷爷。
其实我爸就是借着专业生气,高中老班说实验班那件事的时候,他在华安的工作就已经结束了,房租也到期了,我爸妈当时就打算带着我回去......”
他停下来。
我的声音有点发抖:“那......那你怎么......”
苏正阳静静地看着我,天色又亮了一点,又一点。
“我记得当时做过一个莫名其妙的梦,我好像骗你吃了什么种子,然后第二天你头上就长了一朵花,就像是那个什么羊一样,然后我就觉得,你脑袋上要是一直长朵花也挺好。”
“苏正阳。”我正色,“你别开玩笑。”
“哎你那么严肃干嘛。”
“苏正阳。”
他咂咂嘴,别扭的把头转过去。
“你记不记得我第一次给你讲题,我讲了两遍你还是一脸懵的看着我,当时就觉得我要是一直给你讲题也挺好的,你那么笨。”
“不过我不去实验班真的是为了自己考虑的,真的,哎呀,总之我家里就那一堆破事,说也说不清,好在现在都过来了,我爸也不生气了,你就别瞎担心了。”
他伸出手拍拍我的脑袋,太阳出现在地平线上,大海随之苏醒过来,气温回升好像只是一瞬间的事,原本死寂的浪和水就装进了全部的光和夏天。
那些很难度过的日子,也像这样,只要有了第一抹光亮,就立刻变得不堪一击,随时可以忘记。
说不清是这里的海像我们,还是我们像这片大海。
我还有很多问题没有问,我还有很多想知道的事情,但我没有着急说出口,虽然我们刚刚重逢,带着两年的缺席和已经截然不同的生活,虽然不久后,我们就会离开这里,坐上不同的飞机回到不同的地方,相隔千里。
但我心里隐隐有种预感,有种毫无理由却笃定的执念,无论怎样,我们都不会再分开了,只要我伸出手,永远都可以找到他,就像是从前一样。
360.
萧绪姐把整个民宿全都托付给了我和苏正阳,自己专心致志忙工作,几乎很少到前面的大堂来。她吃饭会提前发菜单给我,民宿的客人如果愿意,也可以和我们一起吃。
虽然住宿价格很贵,但是房子却永远是客满的状态。每天早上我和苏正阳会到附近的菜市场和海鲜市场买好一天的食材。九点多回到房子,等待客人退房进行清扫,然后迎接新的客人入住。
林城是内陆城市,小时候吃海鲜还是很奢侈的事情,只有在中秋节或是红白喜事上才能见到红彤彤的螃蟹和满身盔甲的皮皮虾。小孩子对于没见过的食物好奇心是很重的,一桌子海味端上桌就立刻被各家家长分给身边的小孩,一人只能拿一个,像是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后来大了一些,交通的改进让海鲜变得不那样贵重,但内陆的孩子仍旧对这些食物抱有说不出原因的尊重,就像大家之前在青岛,我们被美食街上商贩仍在脚下的大龙虾吓得嗷嗷喊叫,但心里却开心和尊重的不得了。
台北也是像青岛一样的城市,萧绪姐从小生活在这里,对海鲜毫无兴趣,每次点的菜都是我和苏正阳的家乡菜,我和苏正阳经常以买不到食材作为理由,用海味替换掉其中一两道,当然,和萧绪姐撒谎的人是我,但是出主意的是苏正阳。
因为要在前台照顾客人,我有了充足的理由不去厨房帮忙,苏正阳每天都哀嚎着抱怨不公平,然后拉着a梦陪他做饭。
哦,忘了说,我这些天才知道苏正阳怕猫。
那天我把潘多拉从笼子里放出来,苏正阳立刻穿上外套躲得远远地。
潘多拉还不到一岁,是萧绪姐有一次在门前倒垃圾的时候捡到的,当时潘多拉走路都是摇晃的,萧绪姐给她拿来了水和食物,陪着她等了好久都等不到猫妈妈,在萧绪姐转身进屋的时候,潘多拉跟了上来。
“根本就不是我选的她,是她选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