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铭心

穆漓笙像是做了大梦一场。

她还是那个边陲小镇的湖边，梳着妇人的发髻，抱着盛满脏衣衫的蹲在湖畔，歪着头同搓着衣袖的范大娘说话，笑得眉眼飞扬。还能看到庭院里归墨手把手地教少年初长成的卫棠习武，而她最心心念念的那人坐在桃花树下抚琴，琴音袅袅，弹尽静好岁月。

又回到那个与世无争的庭院，她缩在他的怀里，趁他不注意蜻蜓点水般轻吻他的下颌，然后偷偷抿唇一笑。

那三年美好得不可思议，美好得轻易就忘了朝堂上的明争暗斗，忘了深宫里的勾心斗角，而她也曾天真地以为她会穷尽一生留在这安宁的边陲小镇，做一个寻常的乡野女子，与苏南卿做一对平凡的恩爱夫妻，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可颜澈摧毁了他们。

他为什么要回来？

他为什么还要回来。

穆漓笙望着苏南卿风尘仆仆的容颜，心口止不住地发涩。她目光黯然，指尖轻抚过他眉眼的轮廓，一字一顿道，“苏怀瑾。”

她伸出手搂紧了他的脖子，唤道。

头埋在他的胸膛里，听着那砰砰的心跳声，竟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她又喊了一声，仿佛怎么喊也喊不够似的，“苏怀瑾。”

她向他撒娇时最喜欢连名带姓地唤她“苏怀瑾”，像个黏人精一样搂着他的腰直蹭，娇娇软软的模样让他丢盔弃甲，将所有拱手让上。旁人都觉得她太过冷酷无情，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他们都以为她是真的百毒不侵、无坚不摧，但她也有过这样柔软的时候。

仿佛还是当年那个娉婷的碧玉少女。

二七年华，恰如少年。

她的柔软，只有他能瞧得见。

苏南卿的心霎时软得一塌糊涂。

他抱着穆漓笙的腰肢，慢慢红了眼眶。一想起她这三个月来遭受的那些苦难，不由得心口发涩。

他从来都舍不得动她一根手指头，就算是同她怄气，也只不过是冷战，兀自一个人生闷气。而她如今不过是离开了他三个月，却弄了满身的伤痕，看得他的心可劲儿的疼。

颜澈所谓的喜欢，也不过如此。

把她交给任何人他都不放心，那些人都没他好。

“阿漓。”

“欸。”

穆漓笙望着他。

苏南卿忽然一句责怪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只在心底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轻抚着她的鬓角，“下次不准这样。”

“哪样？”

穆漓笙装傻充愣，只作不知。

然而苏南卿对于她的那点小心思是了如指掌，他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不准以自己为筹码。”

“但是很有用不是吗？”

至少对于颜澈而言，是顶顶的有用。

苏南卿寸步不让，没有丝毫松口的意思。

“那也不行。”

他一顿，“你以自己为筹码，是威胁了他。可你也成功地威胁了我。”

穆漓笙怔了怔，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答案。她听得一阵心花怒放，勾着他的脖子，让自己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你再说一遍。”

“不说。”

他纳闷了。

穆漓笙赖着他不肯撒手，笑得勾人，道，“你再说一遍嘛苏怀瑾。”

妖精。

苏南卿欲盖弥彰地扭过头，不去看她闪闪发光的眼，胸口有些发闷。他低咳一声，说，“我在跟你说正事。”

“我也在跟你说正事。”

那模样看起来无辜极了。

他一噎，不知道该怎么接。

穆漓笙看得乐不可支，心上涌起来浅浅的欢喜，怎么止也止不住。

她的苏怀瑾哟。

过了那么多年，他还是经不起她调戏。穆漓笙望着他红到底的耳根，悄悄收敛了揶揄的调笑，道，“我不会了。”

……她这个画风变得有点快。

“哦。”

“……”

穆漓笙瞧见他无甚有反应，顿时兴致缺缺。她撇撇嘴，“这皇宫里我没有可以倚仗的人，能在这里横行，唯一仗着的，只不过是颜澈的那点喜欢。”

昔日颜澈的软肋是她和颜曦，颜曦身死，就只余下她一人了。

而她无异于在做一场豪赌。

谁知苏南卿却是瞥了她一眼，幽幽道，“怎么，舍不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