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圆满
穆漓笙在拜堂时不厚道地想,这个时候若是有心人领着刺客闯进来,这一屋子的两个帝王,必定能搅得两个国家天翻地覆。
皇兄也就罢了,想必他又将政事交予给了程远,他们两人从小穿着开裆裤一起长大,关系铁得穆言笙能把国家的大小事务交由他处理。她可以想象到程远那厮愁眉苦脸地埋在一堆奏折里悔不当初。
至于聂湛,她实在想不通那厮怎么会有那么多的闲情逸致千里迢迢地赶来永安镇,弃下朝堂的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毕竟南凉不同于东齐,他的那些个兄弟虎视眈眈地觊觎他的至尊高位,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把他给拉下马了。他的心也着实是大,这样都可以撒手不管。
穆漓笙想着,一不留心就走了神。
“阿漓。”
苏南卿唤了她好几声,见她神色怔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便扯了扯她的衣袖。穆漓笙骤然反应过来,在面前的两人人直勾勾的视线下莫名红了脸。
她提起裙裾跪下来端着茶,柔声道,“父王、母妃,茶。”
淮南王嗯了一声,想到她方才走神那模样,在东齐南凉的两位帝王的注目下硬生生接下了那盏茶,动了动唇,却罕见地没有计较。而淮南王妃是心大得没有在意。
拜堂时那红盖头又盖在了她的头上,眼前又是一片红。她隔着面前的绯色,对着穆言笙的那个位置,不知怎么的,红了眼眶。
淮南王妃温声道:“日后,你便是淮南苏家的儿媳了。此后,淮南便是你的家,再也无人敢欺你。”
穆漓笙心口泛酸。
她想到了她的母妃,同样温婉如江南水乡的女子。她在淮南王妃温和的目光下,轻轻嗯了一声,道,“是。”
苏南卿搀起她,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从今往后,有我的地方,便是你的家。”
耳畔锣鼓声如雷。
尖细的嗓音唤着:“礼成——”
穆漓笙想,她这一生,仿佛在这一刻,才刚刚开始。
已足够圆满。
*
“砰。”
聂湛拎着酒坛闯进了一间黑暗的卧房,眉眼微醺,像是把庭院里簌簌的寒风都带来了。他红着眼眶,一步一步走到了摆在案台前的灵牌眼前,像是醉了,又好像没有。
他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落下风霜。
“颜柔嘉。”
他唤道。
他抬起手摩挲着那三个字,那三个几乎要烙进他的生命里的字,疑惑地歪着头,好似是在自言自语,“你怎么都不说话的?”
他眼底的疑虑更甚,兀自道,“这个时候,你应该跳起来掐死我才对。”
回应他的,只有猎猎的风声。
聂湛的眼眶里一片猩红,指尖重重地映在那一动不动的灵牌上,仿佛掉进了冰窖里,冰冷得就像他此时此刻的心。他压抑的哭声填满了空荡荡的房间,抱着她的骨灰,像极了一个孤魂野鬼,喃喃自语道,“我终于找到你了。”
“……我找了你,找了好久。”
他一直派人找寻颜曦,发了疯地找她。他知道是归墨把颜曦给藏起来了,公子瑾身边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剑客,自她身死后便销声匿迹了,他翻遍了四国也找不到他的下落。直到前段时间他的下属飞鸽传书告知他,归墨回到了永安镇。
仿佛星辰落入尘埃里,如同灯烛,照亮前路。
他回来了。
所以他来了。
他就是相见她一面,那时他都来不及见她最后一面,任由她死在他的南凉边境。他还没来得及掀开她的红盖头,告诉她。
他是真心想要娶她的。
他骗得了所有人,却骗不了自己。
“你在这里干什么!”一声冷喝将他绵长的思绪给拉了回来,聂湛的酒醒了半分,他愣愣地望着推门而入的墨衣男子,哑然失声。
归墨推开门便望见聂湛呆坐在颜曦的灵牌前,抱着她的骨灰不放,霎时猩红了眼,酒劲上头就疯狂地冲上前推开她,抢过骨灰盒抱在怀里,冷声道,“你别碰她!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聂湛在他阴沉沉的目光下彻底清醒了。
他微眯起眼,“那是朕的皇后,你却把她给藏起来了。”
归墨面色一僵,纵然他不想承认,但聂湛说的确是实话。虽然没拜堂,可她到底是南凉昭告天下的皇后,而不是他的妻。他抱紧了骨灰盒,讷讷地道,“她不是。”
他眼角泛红,固执地强调道。
“她不是。”
她是他的人。
是他许了终身的妻。
聂湛忍不住冷笑,他厉声道,“她不是?归墨,你现在还敢说她是你的人?你但凡有一点在意她,就不会连她当初怀着身子都不知道!你但凡有一点在意她,当初就该带着她远走高飞,不会让她怀着身子自刎在边境,一尸两命!”
归墨僵在了原地,目光哀戚。
他沉默半晌,只余下苍白的一句,“……对不起。”
只是不知那句对不起,向着的是聂湛,还是再也没办法听到的那人。
聂湛眼底的轻嘲更甚,这便是颜曦心心念念的人,现在看来不过是一个懦弱无能的男人,他抱着这个秘密,瞒了天下人。
那个姑娘她何其粗心,那个孩子长在她的骨血里,她却是无知无觉。她但凡有一点知觉,便不会选择以那样残忍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