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青衫

深夜，月明星稀。

皎白的月孤零零地挂于漆黑的夜空中，温柔地映在窗棂边，踱出一层薄薄的光晕，像是月光女神眷顾的薄纱。

窗外忽地传来悠扬的乐声，隔着窗户，婉转动人。苏南卿本就浅眠，听见那原本就算不得噪音的乐声，他睁开眼，转着轮椅到窗边，推开窗户，却蓦地一僵。

迎面袭来的微风拂起他披散的墨发，他眼珠子都不曾转一下，仿佛定格住了一样。白衣胜雪的少女随意坐在树干上，凛冽的晚风扬起她的长发。白衣翩跹宛若盈盈走来的画中仙子，明眸善睐，眉眼成黛。她的眼里似有光，明灭可见。

她和他四目相对，嘴角轻弯，露出孩子般秀气的笑。她轻轻扬起皓腕，将那片小小的叶子小心翼翼地放到唇边，乐声响起。

是他那日吹的乐曲。

不过几日，她便能完整地吹出。

苏南卿不禁想起这几日归晚都气势汹汹地跑到面前，压着性子明嘲暗讽地控诉着穆漓笙的恶劣行为，莞尔。

想来这段时日她把归晚扰得不安宁，并不是没有效果。

至少他予她的难题，已解决了一个。

很多年后苏南卿依旧会想起那夜那个在他窗下吹曲的姑娘，想起那时他的眼眸闪烁着灼灼的光芒，亮了，却又暗了。

苏南卿。

你承认吧，你输了，很多年以前，你便输了。

一败涂地。

叹息间，坐在树上的少女，已没了踪影。

……

依旧是夜。

一切又回归平静。

仿佛她从未来过。

*

“穆姑娘。”

“早啊，公子。”

穆漓笙终于舍得从排放得整整齐齐的棋盘上挪开视线，她觑着仍是翩翩公子的苏南卿，眨眨眼，言笑晏晏道。

苏南卿一怔，转着轮椅优哉游哉地到她面前，看了一眼笑盈盈而神清气爽的穆漓笙，她仍是一袭青衫，素面朝天。他想起昨夜望见的那个身影，白衣胜雪宛若翩跹仙子，一顿，轻描淡写道，“姑娘似乎很是精神。”

“什么？”

她装傻充愣。

苏南卿笑笑，“怀瑾以为，姑娘穿白衣甚是好看。”

穆漓笙像是想到了什么，红了脸，面色如黛。她不自然地别过头，掩唇低咳，“……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偏好青色，衣裙也素来着的青色，不然坊间也不会有“青衫染霁月”一说。她走得匆忙，这次也不过带了两件衣裳，凑巧昨日都弄脏了。她麻烦苏南卿的已经够多了，不好再去叨扰，那归晚看起来脾气火爆，是个不好相与的，又向来看她不顺眼，她更不可能去找她帮忙。

最后还是归墨给她找来一件白色的衣衫，她盯着素雅的衣裳款式，勉为其难地接受了。嗯，是勉为其难。

她在穿上后才晓得那是苏南卿的旧衣裳，是他穿过的。她消化了好久才勉为其难地接受了。嗯，是勉为其难。她想起新学的乐曲，眼珠子转了转，决意穿着这身白衣晃荡到他窗前，给他一个惊喜。

没想到望见的还是那平静无波、云淡风轻的眼眸，顿时让她有些挫败。那时惊喜没有，倒给了她自己一个大大的惊吓。

她最后在苏南卿沉静的目光下落荒而逃。

是真的落荒而逃。

真没出息。

她在心底狠狠地唾弃了自己一番，扬起唇角，冲苏南卿装模作样地笑了笑，“我不知道公子在说什么。”

“姑娘棋局破解出来了。”

他提到这，方才还理直气壮的穆漓笙顿时就蔫了。她怨气横生，怏怏地摇了摇头，“尚未。”

她小声地嘀咕道，“我哪知道那么难。”

“不急。”

穆漓笙总觉得他的笑是那样不怀好意，但至于哪里有问题，她又说不出口。她只觉得他的笑在她面前一晃，霎时又消散了。

他说，“来日方长。”

穆漓笙嘴角的弧度骤然凝固了，她盯着望起来不甚在意的苏南卿，一字一顿地道，“我等不及了。”

她恨不得立刻、马上手刃敌人。

越拖一日，她便多煎熬一日。

苏南卿没想到她会有那样大的反应，一怔，旋即解释道，“这种事，切莫操之过急。否则，以你如今的能力，不过螳臂当车。”

穆漓笙哑然失声。

她纵然知道苏南卿说的是事实，她而今孑然一身、一无所有，空有一腔想要报仇雪恨的热血，无异于以卵击石。到时候，别说复仇了，便是她自己，也要葬送进去。到时候，那就是得不偿失了。

穆漓笙扭过头，继续紧紧盯着盘根交错的棋局，硬邦邦地说道，“既然如此，我要继续钻研棋局了，公子若无事的话，还请你挪往他处去吧。”

她正在跟自己较着劲，语气自然算不上好。她气头上倒是忘了，这本就是苏南卿的地方，她这声逐客令，下得着实是不合时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