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第三枪雄兵重抖擞(1)
一、浴火重生
在烦躁与不安中,第六个春天悄然降临。徐清宇像是跟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雷钧没有等到调令,甚至农场关于他要调走的传言也日渐声微。令上尉措手不及的是,五月份的一个周末,二团副参谋长张义,意外地来到了农场。他带着三百多个已经下连的新兵,来农场参加义务劳动,开垦一块近百亩的荒地。
十多辆军车浩浩荡荡,车未停稳,坐在第一辆卡车上的张义就跳了下来,冲着来迎接的雷钧大叫:“雷钧!你小子还活着啊?”
两个五年未曾谋面的曾经的冤家对头,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这么长时间,为什么不来看我?”雷钧举起拳头,猛地砸向张义的胸口。
张义捂着胸口笑道:“这不是来了吗?还带着这么多兄弟来看你!怎么样?够意思吧?”
“你不够意思,真不够意思!”雷钧红着眼睛,摇头说道。
张义再一次搂住雷钧的肩臂,轻声道:“好兄弟,是我不对!等会儿安排好了,咱们好好聊聊!”
午后的阳光,温暖宜人。人工河的堤岸上,雷钧看着远处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不无忌妒地对一旁席地而坐的张义说道:“五年前,你是正连,我也是正连;五年后,你成了一个可以向几千人发号施令的团首长,而我,还是一个正连职!没有枪,没有兵,只有一腔热血、满腔悲愤。”
“怎么还是那股穷酸劲儿?知道我为什么不来看你吗?就像你为什么不愿意去二团看我们一样,相见不如怀念!我要是来看你,以你小子当年的脾气,肯定会以为我得瑟,以为我闲得无聊来看你的笑话,我才不把自己这张老脸来贴你的冷屁股呢!”张义半调侃半认真地说道。
雷钧笑道:“找借口吧就!这次来,你就不怕我给你脸色看?我可是不管你当了多大的官儿!”
“嘿嘿!”张义手指那群新兵说,“你想欺负我,先问问咱那些兄弟答不答应!”
雷钧撇着嘴,默不做声。
“有心事?”张义关切地问道。
雷钧摇头轻叹:“这些年……同志们都过得还好吧?”
张义道:“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走了一拨又一拨,该升的升,该换的换,早已物是人非。对了,告诉你一件事,还记得咱们老团长吧?他又回来了,大概这几天就会履新。”
“啊?”雷钧吃惊不小,连忙问道:“还回二团当团长?”
“师长!接老徐的位置。和那个代了半年师长的李副师长对换。传说是老徐力荐,军区首长亲自发话的!他现在是全集团军最年轻的师长。”张义说这番话的时候,一直盯着雷钧。
出乎意料,雷钧表现得很平静:“凭什么呢?”
张义轻舒一口气:“他先在陆军学院当了两年战术教员,然后又调任军事科学院战略部研究员,对新时期军队现代化建设和战略战术有独到的见解,很多大首长都听过他讲课。去年集团军搞了一次小规模的对抗演习,军长将他要回来担任红方副总指挥,结果他发动闪电战,不到十个小时就将蓝军围得水泄不通。最可怕的是,红军的特战小分队半夜端了蓝军的指挥部,活捉了统领蓝军的集团军副军长和他手下的所有高参!”
雷钧一脸惊愕,接着轻声说道:“这都是用血的代价换来的经验!看来,我真到了万劫不复的地步了。”
“你小子,还记着那事呢?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张义显然是早已料到,故作轻松又欲言又止。
雷钧圆睁双目,说道:“一将功成万骨枯!他能忘记,你能忘记,可是我忘记不了!”
“有些事情,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我不会忘记,我相信余玉田也不可能忘记!那是我们的兄弟啊,一条鲜活的生命……如果他还在,现在一定是一个优秀的指挥员了……”张义红着眼睛,声音有点哽咽,转而强装欢颜,“好了,不说这些了,以后,你们肯定还要相处!”
雷钧仰起头,一字一顿地说道:“他就是当上司令员,我也要讨个说法!”
张义愣愣地盯着雷钧的脸,张嘴欲言,又摇摇头闭上了嘴巴。两个人都沉默不语,各怀心事,定定地看着兵们劳动。
“我以为你这次来,会给我带来什么消息。”过了好久,雷钧打破了沉默。
张义也回过神来:“哦。我这次来正想跟你说这个事,你先沉住气。我能理解你的心情,还记得五年前我送你离开侦察连时说的话吗?你要选择了妥协,你就不是我眼里的雷钧了!”
“不用跟我打太极,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这件事并非你想象的那么容易,至于为什么,我想上次徐参谋长肯定也提起过。如果直接下调令,对你以后肯定不利。”
“你的意思是,团首长们不答应?”
“不是这样的。顾虑当然有,而且邱团长也跟我讨论过几次。其他几位首长的意思也差不多,我估计还得有个考察期。你的情况毕竟特殊。”
“怎么考察?除了邱江和王福庆,二团的首长我几乎都不认识,他们也不可能认识我。就是他们俩,那也是五年多没见了。”
“我这不是来考察了吗?虽然我算不得团首长。现在全团都在准备大比武,我估计最多到月底,邱团长和王政委就有可能会找你谈话。”
“好吧。”雷钧如释重负,“准备把我安排到哪里?”
“作训股吧!这段时间你好好准备一下,按照老邱的脾气,他肯定要看你看家的本事有没有落下。”
“好!”雷钧身体一仰,顺势躺下,接着翻身开始一边做俯卧撑,一边说道,“我李云龙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张义纵声大笑:“今天中午,一定得好好招待老子,否则,往后有你小鞋穿的!”
d师新任师长余玉田,履新后不到一个星期,就开始深入全师各基层单位调研。这位集团军最年轻的师长,两个月前刚刚过完四十八周岁生日,但他看上去,饱经沧桑,比实际年龄至少要大五六岁。
五年前,在他无法承受内心的煎熬,几乎要崩溃的时候,曾经义无反顾地想要脱下军装。当年,他是全集团军唯一一个拥有硕士学位的团级主官。最后在师长徐清宇和当时集团军政委的竭力挽留和举荐下,雷啸天爱才心切,亲自过问,他才选择了去军校任职。
应浩的牺牲,一直整整困扰了他三年。那些年,只要闭上眼睛,满脑子出现的都是应浩那张血肉模糊的脸。每年的清明和八一,他都会千里迢迢,一个人来到羊羔山,每一次都像经历了一场劫难,陷入无边无际的自责与痛苦中,久久不能自拔。五年里,他将自己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教学和学术研究中,除了偶尔深入部队考察外,几乎与世隔绝。在学员和大多数同事的眼里,他是个怪人,不苟言笑,除了教学活动,终日沉默不语。
他以为自己已经心如止水,这一生只能与书本和沙盘为伍,再也不可能铁马冰河、驰骋疆场、攻城略地了。一年前的那场演习,曾经燃起了他的激情,他想过打报告回到一线部队,纠结了好久,终究还是没能鼓起勇气。这次突然奉调重回d师,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的。和军区组织部谈完话后,这个年近半百的汉子,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将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号啕大哭。
这次回来,他肩负重任。军区和集团军领导都对其寄予了厚望,希望他能大刀阔斧,将自己研究的成果,由纸上谈兵、沙盘推演转换成真正的战斗力。全军区两个师试点改革,d师便是其中之一,而他便是为了d师的改革而归。
师直属农场是余玉田第一轮调研的最后一个团级单位。来这里之前,他跟谁也没有打招呼,直接带着后勤部部长和两个参谋从三团驱车赶来。
余玉田中午赶到的时候,院子里坐满了人,农场正在组织全体官兵学习集团军下发的文件。场长看到师长神兵天降,忙不迭地一声令下,跑步报告。
坐在前排背对院门的雷钧,听到场长下口令,心里咯噔一下,站在那里纹丝不动。
余玉田回完礼,绕过队伍准备进屋,走到门口,下意识地回过头来,一眼便看见坐在那里的雷钧。二人几乎四目相对,余玉田脸色微变,倒吸一口凉气。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当年公然和他交恶的副司令员之子竟然还窝在农场里。
进了屋里,余玉田迫不及待地问尾随身后的场长:“那个上尉叫什么名字?”
“他叫雷钧,农场管理员。原军区副……”场长话没说完,余玉田举手打断道:“好,我知道了!”
余玉田盯着后勤部长:“老骆,这件事,我来了半个多月,为什么没人跟我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