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八章 书房会面话不投机
杨Z曾经多次出入皇宫，甚至还在皇宫里头住过，对于一个外臣，而且还是男性，这是不太容易的，毕竟宫闱里头有着太多的忌讳。
今番入宫，宫殿仍旧熟悉，杨Z却生出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来，心中难免唏嘘。
当他再次见到赵昀之时，更是有种说不出的感叹。
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眼下段妃生了小皇子，赵昀总算是有了继承人，也不至于绝后，加上两淮路的边军不断往北拓展地盘，南征又取得重大的胜利，国内更是安定繁荣，按说赵昀该是意气风发才对。
可此时的赵昀早生华发，两鬓微斑，腰板都有些佝偻，眼中脸上都满是疲累，杨Z虽然看不到赵昀的模样，却能够感受到他微弱急促的呼吸和心跳，心中不免有些疑惑。
“官家身子不舒服？”
赵昀脸色顿时阴沉起来，因为皇帝陛下的健康状况，关系着国家安稳，从来都不是臣子可以探听乃至于谈论的！
可当赵昀看着杨Z双眼蒙着白布的样子，他也难免有些心软，因为他知道，杨Z是个不喜欢政治斗争的人，也知道杨Z虽然很有智慧，却不懂得如何运用在朝堂官场之上。
杨Z曾经救过他的命，也曾经无数次询问过他的身体状况，杨Z此次问起，应该不会有别的心思。
“偶感风寒罢了，无碍的。”赵昀虽然有些警惕，但毕竟有胡命桥等人在旁边护着，外头还有不少火枪手，杨Z进来之前也被搜过身，更有皂阁山天师韩晦烛在暗中保护，赵昀也就放心了。
再者，杨Z并未急着谈及神火营的事情，更没有急着为自己辩解，也不提安南一战的事情，反倒与他赵昀拉起家常，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赵昀心里对杨Z确实有着愧疚。
只是这份愧疚，终究抵不过他对杨Z的猜忌罢了。
杨Z问出口之后便知道自己问得不合时宜，难得赵昀没有发飙，他也就不再去揭这个话题，只是朝赵昀道。
“冬春料峭，节气交替，官家还是要多保重龙体的...”
赵昀想起以前与杨Z之间的君臣之谊，也难免有些于心不忍，若非杨Z的势力越发做大，渐渐要失去掌控，若非贾似道对皇家忠心不二，他赵昀也不至于如此对待杨Z。
毕竟杨Z对他和瑞国公主乃至于段妃和小皇子等人，都有着救命之恩，若非杨Z主持宫中医务，那一次疫情，就足以让皇宫内一半以上的人病死了。
“你的眼睛可还有恢复的可能？”
赵昀没有问杨Z的眼睛是如何瞎的，而是问杨Z还有没有恢复的可能，说明他对事件始末经过已经非常清楚。
杨Z听得这个话，也只是摇了摇头，并未直接回答赵昀的问题。
王道明一直在给他用药，杨Z自己也每日用内功来疏通经脉，还跟着王道明学习道诀，只是眼睛能否恢复，杨Z心里也没个底，反正如今他早就习惯了气场感应所带来的好处，眼睛的事情也就没太放在心上了。
赵昀见得杨Z点头，也轻叹了一声，朝杨Z道：“彼时你领兵出征，鲜衣怒马，可谓意气风发，可南边一场仗，却让你落到这个地步，是朕对不住你了...”
一个皇帝，便如同人间神祗一般的存在，能够给他杨Z说声对不住，即便只是两人私谈，也足以让人动容，起码说明，赵昀也知道杨Z所受到的所有委屈。
在别人看来，或许这是好事，承认错误的一个前提就是，你必须知道错在哪里。
很显然，赵昀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但在杨Z看来，赵昀的姿态放得越低，两人达成一致的可能性就越低！
虽然赵昀在道歉，但看透了本质的杨Z，却没有任何的喜悦，而是变得更加愤怒起来，因为他知道，给神火营弟兄们平凡和昭雪的可能性，已经低到快没有了！
“官家，你是对不住我，更对不住那七八千死去的神火营弟兄！”
杨Z可以说毫无忌讳，敢在皇帝面前这般说话，而且面不改色的，只怕也只有他杨Z这么第一份了。
出人意料的是，赵昀并未因此而大发雷霆，反而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道。
“朕何尝不作如此想？每每念及此处，朕也是寝食难安，这段日子也是极其难过的...”
“但你也该知道，此案已成定论，若赦免了你杨Z，就必须让张长陵绑在耻辱柱上，这桩事情是没法子商量下去的。”
杨Z冷笑了一声道：“既然官家已经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便该知道，该绑在耻辱柱上的，并非杨Z，更不是神火营死去的弟兄，而是贾似道这个奸臣！”
赵昀并未生气，而后朝杨Z问道：“如果朕说贾似道比你杨Z更有用，你可承认？”
杨Z想了想，却也只能点了点头。
杨Z很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贾似道不是一个丧心病狂的疯子，只不过是理念不同罢了。
事实上，这个蟋蟀宰相是个很有才能的人，否则尔也不可能将南宋朝廷祸害成那般样子。
他喜欢搜集古时的书画金石等等，与一般附庸风雅的人也大有不同，可以说是个很有底蕴和素养的人。
虽然他是个人人喊打的奸臣，可杨Z也并没有否认他的政绩，尤其在官场上，三个杨Z都比不过一个贾似道的执政能力。
“官家所言不差，但战场上可不是嘴皮子能把敌人骂死的，官家可知祸蛇儿赤是什么样的人？可知韩晦烛是什么人？可知贾似道想跟忽必烈议和？”
杨Z接二连三问出来，虽然看不到赵昀的表情神色，但从他的呼吸心跳，杨Z还是能够感受到这位皇帝陛下的紧张和焦虑，他甚至能够嗅闻到赵昀冒出来的冷汗！
“南征之前，我便让国舅代天子督察大军，国舅是个能审时度势的人，他做出的决定，自然有着他的道理和深意，虽然彼时造成了一些误会和无谓的损失，但回来之后，他已经向朕禀明了情况。”
“在那样的情况下，国舅的所作所为，或许有些匪夷所思，可细细回想，却高瞻远瞩，有着常人无法看到的长远好处...”
“朕固知你与国舅有隙，然则此事一定，无所谓什么平反，你若愿意继续辅佐于朕，朕还是那句话，英国公的封号可以给你，甚至连天孙儿，朕都可以许配于你，让你一生衣食无忧...”
“朕不是恩怨不明之人，你对我天家赵氏的恩情，朕也都记着，可公私分明，在朝政之事上，朕也不能用恩情来说话，朕是一国之君，需以大局为重，你若还不明白，朕也无法可说。”
赵昀也算是坦诚，可杨Z也知道，立场不同，屁股坐的位置不同，考虑问题的角度也不一样，做出的决策自然也就不一样，看来终究还是无法两全其美了。
“官家自然有官家的道理，但神火营的弟兄们不是死在敌人的手里，而是死在了自己人手里，我杨Z的眼睛是谁弄瞎的，官家应该很清楚。”
杨Z此话一出，赵昀不由紧握拳头，因为韩晦烛此时就与胡命桥躲在暗处，保护着他这个皇帝陛下，整个御书房里头，也都布满了符阵，只要他愿意，韩晦烛可随时将杨Z永远留下来，再也走不出这御书房！
赵昀无言以对，杨Z却继续说道：“敌人的血债，杨Z已经让敌人偿还了，可自己人造下的血债，杨Z又该向谁讨要？”
“杨Z不是个苛刻之人，若只是我这双眼珠子，瞎了也就瞎了，可神火营八千三百五十七名兄弟惨死，广南的少数族裔兄弟五百九十三人阵亡，三千五百零二人重伤，这笔账杨Z却不能不去算！”
杨Z已经说得如此直白，赵昀的脸色也冷了下来，仿佛蕴含着无匹的雷霆一般，朝杨Z寒声道。
“杨Z！注意你的语气！莫不成这笔账你是要向朕讨要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