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寻常巷陌

余阑放下信，收回搭在车窗边的手揉了揉眼角。吸了一口烟，探身取过副驾驶上的崭新的信封和信纸。

拿出别在上衣内衬里的钢笔，这还是龙泛玉出国之前送给自己的。

烟雾朦胧间，他缓缓写下。

我们一生中最大的辛劳莫过于竭尽全力在二十年、四十年乃至更长的时间内保持理性，干净彻底地扼制自我，即邪恶的、残忍的、荒诞的自我。我们生来就是跛行的下等人，却偏偏从早到晚遵照普遍的理想争当超人，人生真是一场噩梦。

那又如何呢？又该如何呢？如果你站在童年的位置瞻望未来，你会说你前途未卜，你会说你前途无量。但要是你站在终点看你生命的轨迹，你看到的只有一条路，你就只能看到一条命定之路。

或许你在大洋彼岸正对我翘首以盼，但我很难再给你什么像样的诺言了。我漂泊多年，实在不知等待是什么样的滋味了。我不忍再让你多承受这样的痛苦，每个离家在外的孩子，都在无数个夜晚静待月落乌啼，大日悬空时，心才稍稍安定。你是一个很恋家的孩子，小龙女士，所以，我绝不能再这样对你。

去爱永远不会看到第二次的东西，在火焰和狂喊中去爱。随即毁灭自己，人就在这一瞬间活着。

苏瑶的爱情故事很令人动容，在现在这个物欲横流人心不古的时代，大家都在忙着除了良心之外的事情，我尊敬并祝福她们能有如此大的恒心与魄力，更敬服与她们至少相信爱情并谨守本心。

许多鸡汤中会讲不忘初心，我想，做到她们这个份上，难有人能出其右。

好吧，面对爱情，我实在是没有什么语言可以去形容，去羡慕。

在认识这个世界的这么多年里，在一段不明确的时间里，我觉得自己抽象地领悟了这个世界。模糊而生机勃勃的田野、月亮、傍晚的时光，以及轻松的下坡路，这一切使我百感丛生。傍晚显得亲切、无限。道路继续下倾，在模糊的草地里岔开两支。

更早时我无比恐惧夕阳西下时的情景，总觉得一切美好都将褪去，一切罪恶都要被以黑暗冠名的大伞遮盖住。

堂而皇之的公然行凶在世间，我甚至开始颤栗。

生活的忙碌逐渐冲淡这样的每天如潮水般蔓延的情绪，于是在很多个日子里，我开始踏下心来感悟。

“我们或者沮丧，或者无奈，或者毫无缘由地热泪盈眶，只是因为刹那间心里什么久未开启的地方忽然被触动了。我们刹那间懂了什么，却说不清楚。我们同时看到了生与死，看到了盛旺与凋零，看到了繁华与幻灭，看到了洪荒到劫毁，看到了终始因果，如此就在眼前。”

所以由此我被人问到：我们太迷恋结尾了。这个世界有那么多伟大的生命和美好的爱可以见证和体验，但是只要结局不尽如人意，我们立刻觉得这是悲剧。或者正好相反，只要结局有一刻的救赎，一生的不公和痛苦都可以忽略不计。只看结果其他都不重要吗？

我没有回答，只是突然想到毛姆的《月亮与六便士》里有一段话：我们费尽力气想要把我们心中珍藏传达给别人，可他们却没有领悟的能力，我们只能形单影只，貌合心离，既不能了解别人，也不能为别人所了解。人人都有各自的月亮，独自涨潮起落，没有人能做到完全感同身受，我们总要学会在沉默中成长。

当年的我回答不出那个问题，到了今天，却也不再有了回答这个问题的本钱。

泛玉，时间是本苦大仇深的书，我翻得倦了。

有一个不算承诺的事情，明年秋天之前，我会去一次美国，未必会通知你，可能是临时起意，可能是公务在身。

安康平止，顺遂无虞。祝你开心。

写好了信，余阑折好放回信封里，走下车，塞进信箱。

余阑站在车外好一会，最后看了眼身后的跃云亭小区，转身上了车，直奔黄花。

-------------------------------------

陶青从南方回到了东北，稍作休整后就直接上了班。

走之前就面试好的工作，大学老师，可能曾经的陶青更羡慕这样的生活吧，做一名教书匠，体面的工作，健康的父母，回到家，哪怕是站在那看着这个家，都觉得世界如此美好。

灯火可亲的梦寐状态注定是不可能实现了，不过她还是愿意让父亲开心一点，早在母亲在世的时候，她们就表达过自己去做一名老师就很好了。

教室的后门偷偷溜进来一个人，正是消失了许久的许言。

看着台上恣意的陶青，许言切实地沉醉进去了。

许言从第一次见到陶青时就很喜欢她。她觉得陶青就该做老师，自己从小时候就始终被诟病的不爱上课的毛病，似乎被此时此刻的陶青给治愈了，她完全沉浸了进去。

以家庭生活为例，家庭成员之间的相处模式、情感交流与矛盾化解，皆是一门深奥的学问。在一个和谐的家庭中，长辈对晚辈的教育方式、晚辈对长辈的敬重与关爱，都并非仅凭本能就能妥善处理的。教育晚辈需要了解儿童心理学、教育学原理，明白在不同成长阶段孩子的心理需求与认知能力，从而因材施教，给予恰当的引导与支持。而晚辈对长辈的孝顺，也不仅仅是物质上的供养，更涉及到对老年人心理变化、情感需求的深刻理解。如《论语》中所言“色难”，指出了在侍奉父母时保持和颜悦色是最为困难的，这深刻地反映出家庭关系中学问的微妙与复杂。

再看社交场合，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更是充满了学问。从初次见面的寒暄礼仪到深入交往中的信任建立，每一个环节都需要我们用心去揣摩。一个简单的握手动作，其力度、时长、眼神交流等细节都可能传递出不同的信息，反映出不同的文化背景与个人性格特点。在商务宴请中，座次的安排、话题的选择、敬酒的礼仪等，都关乎着合作的成败与人际关系的亲疏远近。这些看似琐碎的社交细节，实则蕴含着丰富的社会学、心理学、文化学等多学科的知识交叉。能够在社交场合中游刃有余的人，必定是对这些学问有着深刻领悟与实践经验的人。

从社会宏观层面而言，政治、经济、文化等各个领域的运行与发展更是一部部浩瀚无垠的“学问之书”。在政治领域，政策的制定与推行、不同政治势力的博弈与平衡，需要政治家们对历史、法律、社会结构、民众心理等诸多方面有全面而深入的了解。例如，古代商鞅变法，他深知秦国当时的政治积弊、社会阶层矛盾以及民众对富强的渴望，从而制定出一系列符合秦国国情且具有前瞻性的改革措施。这些措施的背后，是对政治、经济、社会等多方面学问的精妙运用，是对世事深刻洞察后的大胆实践。

在经济领域，市场的规律犹如隐藏在重重迷雾后的神秘画卷，等待着企业家与经济学家们去揭开。从供需关系的微妙平衡到全球经济一体化下的产业布局，从新兴技术对传统产业的冲击到消费者行为模式的不断演变，每一个经济现象都是一个复杂的研究课题。以互联网经济的兴起为例，那些敏锐捕捉到这一趋势的创业者们，不仅需要了解计算机技术、网络通信原理等硬知识，更需要洞察消费者在网络时代消费习惯、社交需求、信息获取方式等方面的巨大变化。他们在电商平台的构建、网络营销模式的创新等方面的成功实践，无不体现出对世事变化中经济学问的精准把握。

而在文化领域，文化的传承与创新、不同文化之间的交流与融合，同样是一门高深的学问。文化并非孤立存在的，它在历史的长河中不断演变、传承，同时又在不同地域、不同民族之间相互碰撞、交融。如佛教传入中国后，与本土的儒家、道家文化相互影响、相互吸收，最终形成了具有中国特色的佛教文化体系。这一过程中，文化学者们需要研究不同文化的内涵、价值体系、传播方式等多方面的知识，才能深入理解文化融合与演变的内在规律。艺术家们在创作过程中，也需要从社会生活、历史文化、人类情感等世事万象中汲取灵感，将其转化为具有独特文化内涵与艺术价值的作品。无论是文学作品对人性的深刻剖析、绘画艺术对社会风貌的生动描绘，还是音乐作品对时代情感的激昂表达，都离不开创作者对世事学问的广泛涉猎与深刻感悟。

然而，“世事洞明皆学问”并非仅仅停留在对知识的认知层面，更重要的是将这种对世事的洞察转化为实际的行动与智慧的生活方式。它要求我们在面对纷繁复杂的世界时，保持一颗敏锐而谦逊的心，不断学习、不断思考、不断实践。我们不能仅仅满足于表面的现象观察，而要深入探究其背后的本质与规律；不能因一时的成功而骄傲自满，而应意识到每一次经历都是一次宝贵的学习机会；不能在困难与挫折面前退缩，而要从失败中汲取教训，总结经验，以更加睿智的姿态迎接未来的挑战。

在当今信息爆炸的时代，我们看似每天都在接收海量的信息，但真正能够将这些信息转化为对世事深刻洞察的学问，并运用到实际生活中的人却并不多。我们常常被碎片化的信息所淹没，陷入浅层次的认知与浮躁的情绪之中。因此，重新审视“世事洞明皆学问”这一古老智慧，对于我们在现代社会中保持清醒的头脑、追求有意义的人生具有极为重要的意义。

........................

下了课，陶青在讲桌旁收拾东西，许言从后面跑了过来。

“陶朱姐！”许言雀跃。

“小五！”陶青很是惊喜。

二人寒暄了一会，陶青提议道一起去吃饭吧，正好尝尝她们学校的食堂。

吃饭时许言问有没有她三哥的消息，陶青说这得问她爸爸，那个死小子出去了就谁都找不到他。

许言又问她，以后准备就这样生活了嘛？

陶青沉默半晌，缓缓说道。

我们无法预见明天会是什么样的，现在的我很想过好每一天。曾经年纪太小，做了许许多多的错事怪事，尤其是和我父亲之间。其实现在回想起来，作为一个女儿，尤其是在我父亲只剩下我这么一个至亲之人的时候，我是那么的任性，真的有够无可救药的。

陶青摇摇头。如果不是早些时候有余阑在我和父亲之间充当着来回递话的角色。那么可能她们父女之间的关系可能都不止是之前的不说话那么简单了。

陶青停顿了一会，接着说道：我从没有看到过刘福生有过那么狼狈的样子，直到上次我离开东北，回南方收拾东西的时候。他喝完酒后泪眼婆娑地跟我说‘闺女，爸老了’的时候，明明我上次对他的记忆还停留在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笑面虎，到今天才发现，怎能不需英雄迟暮。

陶青已经是带着哭腔，我愿意形容他是英雄，无论是为官还是为夫，上次陪着余阑在老宅待着的那段时间，我了解了很多当年的事情，我父亲也没有那么糟糕，起码对我妈妈来说，他是一位好丈夫。他更是一位好官，为官四十载，他任职的哪个地方都有拿得出手的政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