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火光已经稀微
一下子失去多位亲人，牛大嫂的模样变得憔悴不堪，仿佛突然之间老了十岁。
酒久没敢去打搅她。
牛大哥正在给牛大嫂熬粥，极为细心地往里面打了一个鸡蛋。
那个放鸡蛋的竹篮，正是那天老太太过来的时候所带，酒久想，或许那一天，就是因为送这两个鸡蛋，才导致……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性，酒久只觉得胸口有一股气喘不过来，憋得她浑身难受。
又是数天过去。
夏末初秋的夜间，凉风习习。酒久从柴房出来，步入屋间。
屋里点着一盏油灯。
她的恩人还未醒。
酒久将门关严实了，坐到桌边倒了杯水喝。昏黄的油灯下，杯中的水清澈，波漾，又晃动了酒久的心神。
短短几天之内，经历多事，她内心惊恐万分，可是她依旧控制住了自己，亦或许多年的流浪生活，锻炼了她。
可是她之前亦从来未曾碰到这样的事。
韩萧秋水说，这个世界不会同情弱者。
这个世界，杀人就是这般容易。
酒久很努力地去适应这个世界的生活，可是多少年来，她总有些感觉与之格格不入。
就如同今日之事。她觉得鸿才错了，可是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动过要杀掉鸿才的念头，因为作为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是不可以杀人的，无论你有多大的仇恨。
她的心里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法，是理。
她的三观在原世界已经形成，不可能轻易改变。像鸿才这样的人，在原世界，是有法律可以判他死刑的。可是在这里，谁都可以判他死刑。
酒久甩了甩脑袋，不愿意再去考虑这些恼人的问题。
小六蜷缩在床边，睁着一双萌萌的大眼看她。它的身子底下垫了一床褥子。这本来是酒久睡的地。酒久无奈地摇了摇头，放下水杯，走过去，打开了它身上的背包，取了一粒丹药出来。
六十六转大补丸，昏黄的烛光下，足有老鼠屎那么大一颗。她想了想，连同小六脖子间的那颗百转断续丹也拿了出来。
两粒丹药在酒久掌心停留了片刻，终是选择将百转断续丹又放了回去。
恩人依旧昏迷，无法进食，酒久只得让恩人将丹药含在口中，怕给他呛死，又轻轻地将他的头侧到一边。做完这一切，她觉得有些累，便坐到自己的地铺上，把小六往外挤了挤，一趴，合上眼，睡了。
多日未雨，这天刚过寅时，窗外突然飘起一阵蒙蒙细雨。初时绵绵，只落了一会儿便歇了。等你以为一切都要结束的时候，它却哗哗作响，豆大的雨点开始拍打窗户，风也呼呼吹了起来。有风透过窗间灌入房中，拂动小木桌上的灯火。
火光已经稀微。
在这不算寂静的环境中，传来了一声男子低低的沉闷喘气声。
昏迷多天的即墨凌一终于睁开了眼。
深褐色的瞳孔微张，他的眼中有一刹那的迷离，又很快地恢复了平静。
像是被什么噎住了喉咙一般，他轻咳一声，这一动作拉扯到了身体的其他部位，感觉在这一瞬间回归，全身痛感袭来，他微微皱了皱眉头。
掀开遮在身上的薄被，他有些艰难地坐直了身子，靠在床沿上，坚毅的眼中没有流露出半点痛苦的神色。
手脚还是有一些麻木。
嘴里有残留的药味。他将口中异物吐到手心，看了一眼，确认是一枚丹药。
他又皱了皱眉，若有所思。
此时，他的上身衣衫破损了一块，受伤的这一侧已经脱至腰间，露出一身结实的蜜色肌肉。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口的伤处有人替他敷了药，绑上了绷带。
雨声淅沥，晃动油灯火苗发出一声轻微的爆裂声响，即墨凌一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侧过头，微微一怔。
一只羊驼伸长了脖子正幢幢望着他，睁着一双天真烂漫的眼，乌黑发亮的瞳仁中像染了一层水光。
四目相对。
小六定定地望了他好几秒钟，才低下身子去，哼唧一声，将脑袋耷拉在酒久身上。本来属于酒久的地铺被这只羊驼侵略了过半，酒久蜷着身子睡得正香，却有半边身子是落在地铺之外，昏黄的烛火刚好照出她撕破了些许的裙角，模样看起来有些狼狈。
即墨凌一眼中露出复杂的神色。莫非自己已经重伤成这样，连身边还有他人存在都无法发觉了么？
火光闪烁，他起身，颀长的身形立在床边，昏暗的影子落在了酒久身上。犹豫了那么片刻，却终是弯下身，将酒久抱至怀中。
小六爬了起来，将头伸近了，嗅着酒久身上的味道，直到即墨凌一将酒久抱到一个它所无法触及的高度。
睡梦中的酒久似有感应，嘤咛一声。稀微的火光将酒久的脸庞照亮，即墨凌一低眸，看向酒久的目光变得深邃而游离，他隐隐觉得这张面孔有熟悉之感，可惜他不曾记得是在何处见过。
不过几步路的距离，即墨凌一抱着酒久走向床边，微微躬下身。他将酒久放置在床上，又取了枕头垫在她颈下，动作很轻柔，生怕弄醒了她。不惧窗外风雨交加，纱帐之内是另一番宁静的天地。
灯油将尽，火苗愈渐变小，更有即将熄灭之势。有此险境，老天似是不忍，哗啦送下一道闪电，闪电照出一地白光。白光过后，又附赠轰隆一声巨响，响彻云霄，震耳欲聋。
这雷劈得是惊心动魄，劈得睡得深沉的酒久猛地睁开眼。这一开眼，只觉得四周暗蒙蒙一片，甚也看不清，唯有一个高大的身躯压在他身前。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又是一道白烁烁的闪电降临，照出一个光着膀子的健壮男子。
酒久条件反射般地推了眼前的男子一把，发出“啊”的一声惊叫，因为害怕，身体亦狠狠地抖了一抖。
这声惊叫短暂、不刺耳膜，只是在这夜间显得异常突兀。苦苦挣扎的油灯火苗在这声怪叫下猝然掐灭，不甘心似的飘出一缕烟气，世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与之同时，床底下传来一声男子略显痛楚的闷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