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湖边一夜(1)
金杯车一路爬高，路边的积雪越来越多、越来越厚，有的山坡整个被雪覆盖，车窗上也挂上了很重的雾气，明显车外温度降低了很多。车子急转过一个隘口，眼前突然豁然开朗，一个很大的经幡立在路旁的山坡上，司机师傅沉声道：“纳根拉山口到了，再往前就是纳木错，从这里可以看见纳木错的全景，你们下车照相吧。”
陆毅磊拿好相机和杨薇薇一起下了车，车外果然很冷，风很大，陆毅磊看见杨薇薇衣服没有系好，忙道：“别动，先把衣服穿好。”说着伸手帮她把衣领扣紧，叮嘱道：“小心点儿，别冻着了。”杨薇薇乖乖地站在原地，让陆毅磊帮她整理衣服。
纳根拉山口的路旁立着一块半人高的石碑，上面标着“海拔5190米”，真的好高啊。
陆毅磊站在山口远远望去，山脚下一片银白，纳木错就像一面巨大的银镜，被一圈雪山环绕着，银装素裹，冰封万里。陆毅磊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被狠狠地震撼了一下。
“哎，快帮我照相啊。”杨薇薇在一旁叫道，对陆毅磊发愣怠工有些不满。
看见同车游客都一窝蜂地围到经幡下照相，陆毅磊举起相机迅速抓拍了几张山下的风景，然后挥挥手示意杨薇薇再往路边站点儿，说：“那儿人太多，咱别凑那个热闹，我先给你拍个纳木错远景。”
在蓝天和雪山的映衬下，五彩风马旗绚烂斑斓，随着狂风猎猎飘扬，蔚为壮观。陆毅磊见人少了些，忙道：“好了，我们过去拍经幡吧。”伸手拉着杨薇薇快步爬上山坡。站在风马旗下，陆毅磊有些气喘。杨薇薇却一下子来了劲头，上蹿下跳，姿势不断，陆毅磊只好随着她到处跟拍。
看拍得差不多了，陆毅磊叫道：“我们下去吧，快要开车了。”杨薇薇应了一声跑过来，陆毅磊连忙叫道：“你慢点儿，小心摔着。”杨薇薇跑得飞快，快到陆毅磊身旁时，突然身子一晃，趔趄了一下，陆毅磊忙一把扶住她，杨薇薇已是小脸惨白，头晕欲呕。
“让你慢点儿，你还跑，这里海拔5000多米，跑那么快，你不怕高原反应啊？”陆毅磊埋怨道，扶着杨薇薇缓步上了车，杨薇薇还不停地说：“我没事，真的没事。”
金杯车一路狂飙下山，又开了半晌，才在距离纳木错湖边几百米的一块空地处停了下来。空地颇为脏乱，四周盖着一溜儿小房子，司机师傅道：“就这儿了，你们自己去找住处吧，明天10点我们还在这里集合出发。”
车上一行人拎着大包小包、成群结队地去找住处。陆毅磊瞅瞅四周的小土房，轻声问杨薇薇：“咱们住哪啊？”
杨薇薇却示意他跟着，快步追上另外两对男女，笑道：“哎，我们搭伙一起找房间吧，谈价钱更容易些。”另两对男女也微笑着连声说：“好啊，好啊。”
六人询问了几家住户，最终选了间位置稍偏但价格比较优惠的。几人刚把行李搬进屋，一个藏族小伙子就迎了上来，说：“你们好，我叫多杰，欢迎，欢迎。”他帮着大家把行李放下，介绍道：“被褥，干净的，随便用，没问题。”
土屋里光线有些昏暗，房间是长方形的，顺墙一圈床铺，似乎还算干净。屋中间有个炉子，里面烧着干牛粪，没什么味道而且很暖和。六人抓紧安顿好后便冲出土屋直奔纳木错，作鸟兽散了。
站在纳木错岸边，陆毅磊眺望着银色的巨大湖面和四周的高耸雪山，山水一色，水天一线，仿佛山在天上，水也在天上，白山、白水、白云，真是有如仙境。陆毅磊突然有种大喊一声的冲动。
“啊……啊……”旁边的杨薇薇蓦地大叫起来，声音清脆高亢，尾音还带着一丝丝颤抖。陆毅磊有些羡慕地看了她一眼，顿了顿，想跟着一起大喊，但最终还是没有喊出来。
纳木错藏语意为“天湖”，是中国第二大咸水湖。陆毅磊原本以为纳木错是不会结冰的，咸水湖怎么会结冰？可是走在岸边，陆毅磊很吃惊，湖水拍岸的情景像是被生生冻住，巨大的冰墙顺着岸线一路延伸过去，瑰丽奇幻。
杨薇薇在湖面上摆出各种美姿让陆毅磊拍照，蹦跳着专门找干净的雪面走过，留下一串歪七扭八的脚印，还时不时团个雪球丢过来。陆毅磊大叫：“别丢，把镜头弄脏了。”杨薇薇大笑。三只小狗跑过来，绕着他们俩，也不叫，只是跟着，杨薇薇从包里拿出吃剩下的饼干喂给小狗，神情十分快乐。
杨薇薇提议道：“咱们堆个雪人吧。”陆毅磊看着她跃跃欲试的样子，不忍扫了她的兴致，便点头同意了。两人找了一块干净的湖面，把雪拢起来堆到半人高，又团个圆雪球安上，杨薇薇再找来三块石头镶上，圆的当眼睛，长的当鼻子，然后就大功告成了。
退了几步，杨薇薇仔细端详了一阵，大笑道：“好像你呦。”陆毅磊只顾拍雪景，权当没听见。
“哎，快过来给我拍一张。”“把相机给我，我给你拍。”“把你的帽子给它戴上，你们真像哥俩儿啊，哈。”
笑闹了一会儿，陆毅磊在岸边找了处背风的地方坐下，对杨薇薇挥挥手，叫道：“坐会儿吧，小心一会儿又难受了。”杨薇薇听话地走过去坐在陆毅磊身边的石头上，安静了下来。
太阳已经开始慢慢西斜，阳光很明亮但不烈，像水一样包容着两个人，晒得两人暖洋洋的，一时都懒得开口，四下只有风声吹过。陆毅磊看着远处湖中间的雪人，孤零零地立在那里，突然有些伤感，觉得它好孤单、好可怜。
“其实我们应该堆两个雪人，我们走了，它一个多孤单啊。”杨薇薇轻轻说道。陆毅磊微微一愣，没想到这个小女孩也会如此敏感。他叹了口气，回答道：“其实这个世上，谁不孤单呢？”杨薇薇默然低头不语。
太阳慢慢落到了雪山顶上，夕阳染红了整个世界，将天上的云朵烧得通红，雪山也像火炬燃烧，火影投在冰面上，仿佛整个纳木错都在燃烧，似乎把整个世界都点燃了。杨薇薇展颜笑道：“好美，再给我拍几张吧。”
残阳如血，渐渐随风退去，两个人坐在湖边看着日落。杨薇薇有些怅然若失，轻声道：“这里这么美，我不想回去了。”
陆毅磊皱了皱眉说：“那怎么可能？你在这儿吃什么、喝什么啊？”杨薇薇认真地说道：“在这里生活那么简单，能用多少钱？现在找工作很难的，我都不知道毕业了能干什么。”停顿了一下，又道，“其实人活着在哪里不一样，我觉得这里不错，我想住在这里。”陆毅磊一下子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开解她了。
天色暗了下去，风开始变大起来。陆毅磊和杨薇薇绕道回去，路过扎西半岛的两座守门石，两块大石已被经幡全部覆盖，层层叠叠的也不知有几百上千条，有些竟是从旁边的山巅斜挂而下，各色彩练当空飞舞，很是壮观。
杨薇薇望着飘飘荡荡的风马旗，大声叫道：“这里也叫合掌峰，知道吗？可以求姻缘的。”
陆毅磊随手拿起相机拍了几张，然后很自觉地对杨薇薇说：“站过去点儿，给你拍照啊。”
合掌峰下堆着很多大大小小的石块，上面刻满了经文，大部分石块是褐红色的，个别是彩色的，很漂亮，透出一种古朴神秘的味道，两个刻经文的当地人低头全神贯注地刻石，也不理他两人。杨薇薇很懂行地介绍道：“这些刻的就是玛尼石。”
陆毅磊一下子被这些石头吸引了，他的名字里有个“磊”字，一直觉得自己和石头有缘，年轻懵懂的时候，他曾给自己起了一个笔名就叫“三生石”。
陆毅磊一眼看去就感觉这些玛尼石像是他的三生石，他有些抑制不住冲动，指着一块长方形褐红色的石头，十分冒昧地问那两个刻经文的人道：“这个能卖给我吗？”
一个满面沧桑的当地人看了看他，说道：“它和你有缘，你拿去吧。”
杨薇薇在旁边也忙叫道：“我也要。”那长者笑笑，点头同意了。陆毅磊挑的石头上面刻着一行经文，便问：“这是什么意思啊？”长者沉声道：“嗡嘛呢叭咪吽。”陆毅磊有种被震慑的感觉。“它会保佑你一生平安的。”那人直直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着。杨薇薇挑了一块彩色图案的石头，问陆毅磊道：“漂亮吗？”陆毅磊微笑着点点头，刚想转身离去却又犹豫了一下，觉得还是应该付钱，于是拿出一百块钱递了过去，那个长者摇摇头，陆毅磊轻声道：“献给神灵的，一点儿心意。”说完把钱压在一块小玛尼石下。
两人抱着玛尼石站在山坡上，一只白色的牦牛站在湖边，神态安详，好似亘古不动。一只孤单的小狗，蹲坐山口前看着纳木错湖，神情专注，像是在守候着什么。陆毅磊望着远处的生灵，突然心中有些触动，这里真是个奇妙的地方啊。
回到土屋，屋主多杰一看两人怀中的玛尼石，立刻神色大变，连声道：“不行，不行，那个，不能拿。”陆毅磊很困惑，问道：“怎么了？”
多杰阴沉着脸，只是叫道：“那个，不能随便拿的。”杨薇薇插嘴道：“这是我们买的，那个刻经文的师傅说这石头和我们有缘。”陆毅磊也在旁点头道：“你不信可以去问合掌峰下的那个刻经文的藏族师傅。”多杰听了才闪身让开放他们进屋。
两人进屋刚把石头放好，同屋的另外四人就一起进了门，陆毅磊微笑着点头打招呼，一个高瘦的小伙子问道：“你们吃饭了吗？”陆毅磊回答道：“还没有呢。”
小伙子很热情地建议道：“一起拼吧，门口的川菜馆怎么样？”陆毅磊回头问杨薇薇：“行吗？”杨薇薇点头同意。
门口的川菜馆条件实在是差，桌子不是桌子，凳子不是凳子，不过大家也没过多挑剔。落座后，六人开始自我介绍，高瘦男孩叫小舟，武汉人，和他一起的那个身材娇小、面容白皙的女孩，名字叫叶子，深圳人，俩人是在拉萨认识的，不过让外人看来俩人绝对是多年情侣。另一对却是从北京来的，男的个子不高，微胖，叫王志刚，女的很漂亮，长着一双丹凤眼，叫胡丽丽，是不是情侣却也不好说。
陆毅磊发现这次在西藏旅行中认识的人，自我介绍都很简短，很少涉及工作、家庭和生活细节，有时候甚至介绍名字都是简称，大家好像都很习惯这样，自觉地保持默契，没人追问，也没人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