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桃之夭夭（五十八）
黎雯拦下了一旁递琴的弟子。
“等等，让我看看。”
黎雯刚把手放上去，就“啊”了一声，退缩了一步。
只见她的手掌被琴弦直接划出了血痕，不少鲜红的血液直接溅到了古琴之上。
黎雯冷冷地看向君家人，“这琴不合适，换一把吧。”
要求是他们提的，琴也是他们准备的，君家人怎么这样沉不住气。碍于檀溪派的面子，她也不好当场发作。希望她的警告，对君家人来说有效。
“黎雯仙子，你的手……”一旁有人担忧地提醒她。
她的衣袖已经被鲜血染红，伤口触目惊心。
一个药瓶被塞入她的左手，“多谢。”
黎雯回过头，看见了黎霁那张微微动怒的面容。
师兄，是因为她，才会生气吗？黎雯满怀期待地想着，那一份痴迷早就从她的眼神之中显露无余。
“拿琴。”黎霁似乎对这一切都不在意，对这一切都不在乎。是咽下了这口气，还是等着绝地反击？众人也在猜测着，君家这次可真是踢到硬板上了。
这一次没人敢怠慢，不仅拿了琴，还拿了一堆乐器和曲谱之类的。
黎霁静静地抚摸着那把琴，然后双手搭了上去。从最低音开始，随着越来越清脆的琴音，这场演奏算是开始了。
琴声一开始舒畅无忧，婉转动听，令人不由得想起了童年时光，扯着纸鸢，和三五好友奔跑在清风中，童趣的时光，总是那样令人神往。紧接着是属于少年的懵懂和叛逆，那一段时期的意气风发，那一段时期的英勇无畏，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无法比拟的。
伴随着急促的琴音，一副画卷也逐渐展开，从一隅的墨色逐渐泼散，如同将大量彩墨一股脑地泼在画纸上，然而最精妙的就是那些散开的纹路清晰有致，如同掐丝珐琅器上面的花纹一样粗中有细。画面中不再只是人，逐渐出现了自然风光。是啊，少年心性，总要去看看这个世界的。那些山川河流，那些柳暗花明，那些汹涌澎湃，那些艰难险阻……
音乐声却戛然而止，留白恰到好处地出现了。也是由于这一段空白，此刻，他们才听见屋外的鸟鸣声，有人好奇地将窗户和门都打开，却被眼前之景惊呆了。
只见白的、黑的、花的、斑的、大的、小的那些鸟儿们早就盘旋在上空，鸣叫不已，飞腾不已。
黎霁的指尖又开始在琴弦上跳跃，越来越悲怆。他最黑暗的时期要到了。
那一年，他和魔主分了家，将灵家闹得鸡犬不宁。没过多久，那一场最惨痛的战争开始了。马的嘶鸣、战士的哀嚎、临危不屈的勇气，一一在他们面前呈现出来，引起了他们强烈的共鸣，而将它们穿插在一起的那一根主旋律，却是那样的恢弘大气。他似乎在告诉世人，日转星移，亘古不变的，是他君临天下的地位。
一首气势磅礴的琴音将他们深深地打动了，他们放弃了思考，随着音乐闭上了双眼，手上打着拍子。
黎霁的脸上浮现了一丝痛苦。这些不好的记忆为何在此时涌现上来了？他想停下，但是无法阻止自己完完全全的肌肉记忆，那些乐符完全不受自己控制。
“吖——”
遥远的方向，传来了一声鸟类的哀鸣，黎霁的乐音也逐渐地变得低沉起来。那些已逝的将士们，那些战死沙场的勇士们，那些……连名字都不曾留下来的人们，希望你们会得到安宁，你们的灵魂会得到解脱……
该结束了。
黎霁睁开双眼，看向君家家主所在的方向，落下了最后一音。
那一声强有力的乐音直击所有人的心房，却也给所有鸟儿们指引了方向。只见所有鸟儿一拥而上，将君家家主团团包围。
“啊——”君家主狼狈地滚在地上，躲着鸟儿的攻击。
这一声打断了所有人的思绪，以致招来了很多人的不快。
“活该。”人群中不知是谁嘀咕了一句。
等鸟群散开之后，君家家主对上了黎霁狡黠的目光。
“看来当得起百鸟朝贺一名的，唯有君家家主啊。”
众人哄堂大笑，君家主自知理亏，憋屈地低下了头，满脸通红。他身边的兰家家主似乎在竭力憋着笑，遭来了君家家主不善的目光。
“要笑就笑，憋得像个老母猪。”他没好气地说。
“献丑了。”黎霁谦逊地对着众人抱拳行礼。但是没人吭声，因为他们早就陷入了沉思。黎霁的琴技简直就是顶级中的顶级，估计发明琴的那人也未必有他厉害。不过……这黎霁突然就成为仙主了，自己所代表的势力，之前有得罪过他吗？或者说……仙主是不是要像曾经那样独揽大权呢？
黎雯微微一笑，满足的心情油然而生。师兄为他自己，也为了她，漂亮地收拾了君家家主，还博得了众人的赞誉。她看向黎霁的目光，越发地灼热了。
黎霁潇洒地走回自己的位置，端起茶杯，等着谁来打破这段宁静。
“凌家誓死追随仙主大人，凌家家主，凌首赴。”
凌家家主率先站在黎霁面前，跪倒在地。
真是老狐狸，抢了他们的风头。萧知否等人鄙夷地看着他，然后也陆陆续续地站了起来。
“萧家甘愿为仙主大人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惜，萧家家主，萧知否。”
“招隐派愿为仙主大人驱除邪佞，一统天下，招隐派掌门，丕佩。”
“朵颜家上下都是仙主大人的人，愿仙主大人随意调动。”
“坐忘派愿作仙主大人的利刃，征战四方，剑之所指，势如破竹。”
“……”
黎霁看着众人，但是眉间的忧虑越来越深。
都是一些说得好听的人罢了，交权的时候，一定不会这样痛快了。毕竟忠臣的后代，不一定是忠臣；恶臣的后代，不一定是恶臣。
他看向凌家家主，想到了他记忆之中的那个凌家家主。
三千年的守护，若不是他取完天黎剑恰巧路过那个地方，他还要守护多久？
他的目光依次投放在几大世家家主的脸上。萧家的高傲，凌家的谨慎，朵颜家的玲珑，楚家的豪爽，苗家的坚韧，君家的无赖，兰家的聪颖，这些特质，他们似乎还有着先祖的影子，但是面容已经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