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桃之夭夭（五十三）
“你们这些弟子，做事怎么这样毛毛躁躁的?”黎雯一大早便赶到了沉璧山，正在指使着弟子们干这干那，把地方收拾得干干净净，顺便还翻新了一遍。反正坐忘派现在有着雄厚的财力，用在黎霁那里，她可不怕浪费。
她悠哉悠哉地躺在一旁的藤椅上，监督着弟子们劳动。师兄的事情，她不想让任何人有差错。
“黎雯掌门，这块珊瑚……要怎样处理?”
“九舞琉璃珊瑚?”黎雯头抬也不抬，专心地看着自己手中的乐谱，“你觉得它的成色还很好么？”
“回掌门的话，这珊瑚之中流本应该转的灵气，好像被什么东西抽干了……灰蒙蒙的，真是成色不大好。”
“东西？她算得上什么东西?”黎雯冷哼一声。
那弟子以为黎雯说的“她”是“它”，顿时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请掌门赎罪。”
“算了，”黎雯“啪”地一声合上乐谱，坐了起来，“好好收拾，我去正殿那边看看。”
说完她还不忘淡淡一笑，“看我的记性，竟然忘记了蔺夫人来了。”
黎雪焦虑地敲着茶杯，一脸不快。这黎雯，居然让她等了这么久，真是一个幼稚的女人，总是喜欢这些小伎俩。
“坐忘派掌门到——”
黎雯推门而入，一眼看见了精心打扮过的黎雪。她来做什么?蔺获那边什么意思？
“见过黎雯掌门。”黎雪淡淡地行了一礼。
“夫人请坐。”黎雯看着她，静待下文。她就是要看，这黎雪突然拜访，到底买的是什么药。
“师姐，我们开诚公布地谈谈吧。”黎雪目视前方，缓缓地眨了一下眼睛。这些时光，将她打磨得千疮百孔，曾经的灵动，似乎也早就没了踪迹。现在的她，对于生活，倒像是一个看破红尘的过客。江湖，对她来说，越发遥远了。
更直接的原因，她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腹，那里如今住了一个小人儿。无论现在的她，有多么痛苦和无助，她不想让自己的孩子，一出世，看见的是父母貌合神离的样子，看见的是刀剑相向的亲人，看见的是水深火热的生活。
“谈谈?你想谈什么?”
“你用了我这么长时间，我是该讨回自己的东西了。”
“哦?”黎雯挑起眉毛，没接话。
“你实话告诉我，对上黎霁，你胜算几成？”
“你想赌?”黎雯冷哼一声，“投机倒把的事情，你居然也能干得出来。”
“骂人之前先看看你自己，”黎雪看向黎雯，一脸平静，“你和黎霁对上，明眼人一看都能看得出来。乱世将至，这已经是定数，我谋取我要得的安宁，没什么不对。”
“九成，”黎雯微微一笑，“九成把握我还是有的。”
“听说，萧家和招隐派也站在了你这边，”黎雪刚想拿起茶水，转而又放了下去，“蔺获的檀溪派也与你达成了协议，加上那些墙头草一般的世家，你这胜算可真够大的。”
“既然是坦诚相见，你有什么能拿给我的?”黎雯考究地盯着她看。
“驱逐铃，在我的手上。”
黎雯一脸不可置信。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可能……据说那个东西拥有操纵妖兽之效，拿它用来对付幽灼，简直是再好不过了。
“你前些日子火急火燎地询问凤凰族长的问题，我想我的答案会更加可靠吧，”黎雪狡猾一笑，看向黎雯，“那个法子，你没试过，所以不清楚功效。但是我这个铃铛可不是，先前在人界时，我在她身上用过了，百试百灵。”
“此言当真?”她眼中的欲望甚至要将她整个吞噬了。
“当真，我没有理由欺骗你。毕竟，比起蔺获，”黎雪念到他的姓名时，眼中满是不屑，“我没有那么狡诈。连蔺获你都能信，你为何信不过我……”
“你是说，我们之间的事情，可以一笑带过吗？”黎雯用着新奇的眼光看着她。
“自然。”黎雪沉吟片刻，点点头。
自从知道自己将要成为一个母亲，她的心胸也大了许多，总觉得很多事情，真的没有那样重要了。就比如黎雯，她发现自己并不是真的要致她于死地。比起黎雯，她有了自己的家庭，有了归宿，有了安稳。更何况，黎雯到现在都在苦苦追寻着黎霁。她是真不知，黎霁的心意么？现在细想想，她们有谁不是可恨可怜之人？
为了给孩子积福，她还是放下邪念吧。黎雪这样想着，起身走向正殿的门口。
“希望我们相安无事，我不犯你，你也别来恼我。你想要的东西，我能帮忙的，我会尽量助你一臂之力。”
“你下定决心了?”
黎雯的声音再次在她身后响起。
“我下过的所有决心，都没有此刻坚定。黎雯，我已经收手了，希望你好自为之。”
黎雪微微叹息着，走出了坐忘派。
又是一年细柳抽芽了，春回大地，和风煦煦。一些说不完，理不清的东西，就这样跟着冬天离开吧。包括她的梦，她的纯真，她的那些仅存的活力。
“雁弥姐姐，你为什么要去仙界修炼啊?你走了谁陪我玩?”她站在门外，有些怔忡地看着收拾行李的黎雯。
“你跟我一起去好了，我们还能做个伴。”
“去仙界，能怎么样?”
“那里，有着充满挑战的江湖，还有我们想象不到的新奇事情。我们能上天入海，与日月同岁，无所不能。”
“那我也要去。我做梦都想飞呢。”碧晗婉蹦蹦跳跳地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如今呢，她会飞了，却没了展翅的机会。她的翅膀，她的羽毛，都不见了——她逐渐被生活磨去了棱角。曾经的她，最喜欢尝试，最怕死气沉沉，最讨厌一眼望到头的日子。而现在的她，终究变成了她最不喜欢的样子。她好像迷失了自我，在不知情的时候，把自己弄丢了……
她微微一笑，这是她最后一次，再想这些事情了。今日之后，她将不再是现在的自己了。新的黎雪，会好好活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