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青青子衿（五十）

黎霁规划了自己的路线后，收起了地图。

师父的身体应该是无法支持他再做些什么了，恐怕坐忘派的掌门之争会早早搬上台面。但是这明显不利于仙界的人心稳定，更不利于仙界心无旁骛地备战。更何况，无论是什么人当上掌门，他的权威和阅历一定比不上师父，就算是在风云仙会上提醒整个仙界，关于魔界的野心，谁又会相信呢?

“当务之急，是回到门派，其他的，日后再说。”

黎霁飞身而起，走上了捷径。说是捷径，其实走起来，要比正常的道路困难得多。比起宽敞平坦的管道，这穿山越岭的方式实在是令人遭罪。但是没办法，想快速赶回去，只能通过这种方式了。

这山林，他也不清楚是不是妖界的什么势力所属。目之所及，是整齐划一的绿色。巨木参天，颇具威严。那高龄的树木，十个人也未必能合抱一棵。

森林之中的雾气也是潮湿的，夹杂着属于芳草的独特香气，沁人心脾，提神醒脑。脚下踩着的泥土也是松软的，糯糯的，完全腐烂的树叶，让泥土变得更加肥沃。这里没有一点人类生活的痕迹，没有足迹，没有薪柴，没有炊烟，没有工具，一切都仿佛是原始的，是远古时代便存在的。

他突然想起了一个传说，是关于神家的。据说神家的诞生，是源于天地万物之灵，是凭空出现的魂魄。而他们的主要栖息地，便是现在叫做葬神山脉的那片绵绵山脉。他们应该算得上是人，却又不太是人——毕竟他们的祖先是类似于精神体实体化的存在。有一个词语，是神家在最初的时候被冠以的称谓，那便是“森之精灵”。

也许只有这样的森林，才会孕育出奇迹，与生命吧。黎霁独自穿梭在森林之中，脑海中浮想联翩，但是他的速度丝毫不减。他心想，若是有机会，定要再来一次。

穿过这片山林，悬崖之下便是冥家的遗址了。那一片湖历经几十万年也分毫未减，不过寻常人是无法到达那里的，需得有冥家的血液才行。他也没想去那片湖泊看看，只是想绕过去，直接到达仙界。

人界的仙临城其实只是一种通向仙界的方式，大多数人选择这里，只是因为它的安全。其实还有很多方式，只是没有胆量、能力的人，是不可能通过的。

行走了几个时辰，算算时间也眼看着要出山林了。不过若是这样，顺顺利利地就结束了他的路程，那也未免有些不可思议。

“这里我是不是来过？”黎霁摸着眼前一棵巨木的树干，一脸狐疑。虽然树木长得都差不多，但是这棵树因为有些特别，长着很多彩色的蘑菇，所以他记忆犹新。

他首先排除了看花眼的可能性，虽然树木上长蘑菇非常常见，但是这棵树的蘑菇特别巧合地长成了一个“人”字。其次，他不可能中毒，这里的雾气一定对他没什么影响。

那么就剩下“他迷路了”的可能性。

黎霁叹了一口气，拔出了剑。

他在此做了个标记，然后运用真气，在眼前的土地上劈出了一条直线。相信有了明确的方向指引，他应该不会晕头转向了。

他直直地向前走着，然后不停地做着标记。这一路，他非常肯定，他绝对没有走岔路。

但是奇怪的事情又发生了。那棵长着蘑菇的树木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似乎是在嘲笑他一样。天色也不那样早了，眼看就接近夕阳，晚上赶路一定更加麻烦。

他皱紧了眉头，开始细想这一路的怪事。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他自己非常清醒，路线也肯定没有错，他的速度也是极快的，不可能有任何人从中作梗。

难不成，是那棵树?

仔细想想，他每遇到这棵树，便会做个标记。走了这么多次，这棵树上的标志也越来越多了。可是到底是是什么地方不对劲?有人在跟踪他?

他运起真气，一跃而起，想飞在树木之上，滞留在空中。约摸飞出了能有百丈时，他突然意识到什么地方不对劲了——为什么已经飞出这么远了，还没有到达树顶?

这树，真的很高很多吗？此时，一个词语突然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阵法。

他顿时冒出了浑身的冷汗。他二世为人，却也没有过接触阵法的机会。因为这东西实在是太过深奥，他又不太感兴趣，所以只是听说过而已。

据说每个阵法都有一个阵眼，而这便是破除阵法的关键所在。

唉，对于一个完完全全的外行人，他根本没什么概念，却又不能放弃。就好像一个手无寸铁的人必须去斩妖除魔一样。

他只得运起真气，隔着很远，试探那棵树木。绕行了一周后，他明显感受到了其中蕴含的某种神秘的力量。劈开吗？他犹豫了一下，然后将手悬空放在那个由蘑菇组成的“人”字上面。

唯独这里长了蘑菇，是因为这里的灵力最浓郁吗？还是这里封印着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他突然觉得自己找到了什么，然后直接按照那个形状，用真气将它划开。

一道亮光突然从中射出，直达他的眉心。他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就直接昏迷了过去。

他发现自己坐在一张软榻上，穿着的，是女人的衣服。

他惊恐地站了起来，然后跑到了镜子前。精致的房间，精致的地面，镜中的自己，竟然变成了一个儒雅淡婉的女子。什么情况？这是谁的记忆？

“梨花，今天你点卯了吗？”一个妩媚的中年妇女突然走了进来，满脸堆笑。

“我稍后就去。”黎霁完全不受控制地，说出了这些言语，语气中透露出淡淡的无奈。

“今天，好些个公子抢着要见你。你这个花魁啊，真是要名垂青史了。”

“李妈妈，”梨花面无表情，“我向来卖艺不卖身。”

“我知道，我知道，”李妈妈玩着她的手腕，笑得更加灿烂，“今儿个是你好日子。”

梨花看着中年妇女走了出去，簇着眉头，轻轻地叹息。然后她摸向了窗子，俏皮一笑，直接翻了出去。

“我是自由的！”

她高喊着，然后再也没有回头。

下一刻，黎霁突然发现自己站在仙临城上。海风呼啸着，夹杂着暴雨的洗礼，他浑身的衣裙完完全全湿透了。

“我梨花在此发誓，生而为人，我再也不要居于人下，再也不要讨取任何男人的垂怜。要做我想做的，并且是正确的事情。”

她的坚定是黎霁感同身受的，所以他也能感受到这个女子内心的挣扎。

他好像看见了她未来的艰难险阻，又看见了她的快意人生。她似乎是一个心性极其坚韧之人，任何事情也不可能将她击倒。她坚信着只有自己才是王道，只有自己才能做自己那把最锋利的刀刃，所以开始画起刀具的图纸。她隐姓埋名白手起家，居然一手建立了属于自己的王朝。

只是可惜了，他看见她的最后一天。她因为拒绝了一个富家弟子的求爱，而被封印于此。看那个弟子的衣着，倒像是冥家的人。他将她的魂魄禁锢于此，而她耗费了一万年的光阴等到了冥家的搬离。她让自己的一小缕神魂步入了轮回之门，之后便再没了生机。

如此女子，真是红颜薄命，他不得不想到了神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