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微量的慰藉》(5)
游艇上的谋杀案
这是四月的一个上午,十点钟。从西北方吹来的季风在几个月之前就离开了塞舌尔群岛,要到五月份,清新的东南风才会光顾这里。大概估计一下,气温高达80华氏度,湿度也在90%左右。这个被封闭的贝莱海湾的水温几乎和人的体温差不多了。
茂密的棕榈树环绕着的贝莱湾的海面平滑如镜,詹姆斯?邦德上下轻轻地摆动着橡皮脚掌,两只手在身体两侧平放着,缓缓地在水面上游动着。他聚精会神地盯着水中漂动的黑影—一条刺鱼,他尾随在后面,一直在跟踪着它,准备随时射击。这条刺鱼全身黑灰色,稍微透着些紫色,长约十英尺,宽六英尺左右。这种刺鱼绝大部分时间会伏在淡黄色的沙滩上。可一旦它离开沙滩,游向大海,就仿佛是一条在水中漂浮着的黑毛巾,此时的它就是水下世界最危险的标志。刺鱼的尾巴上有许多毒性很大的锯齿状毒刺,一旦毒刺把人们的皮肤划破,就算是很小的一块,那也会必死无疑。很久以前,刺鱼的尾巴被监工用来当作抽打奴隶的鞭子;如今在塞舌尔,拥有一条用刺鱼尾巴做成的皮鞭也是属于非法的。可人们会在私底下保存着这种鞭子,代代相传下去,以用来鞭打不忠的妻子。假如某个女人勾引其他男人,不自重,那么她一定会被这种鞭子抽打到不能活动,至少会一周出不了门。对于邦德来说,他通常是不会杀鱼的,可现在他非常想杀掉这条刺鱼,它看起来是那么邪恶和异常。
邦德和刺鱼保持着一段距离,缓缓地跟在它的后面。邦德在等待时机。也许过不了多久,刺鱼感到疲倦的时候,或者认为自己的处境很安全,而邦德也觉得这条“大鱼”不会攻击它的时候,它没准就会停在平坦的沙滩上。然后把自己全身变成通透的浅灰色,尽显自己的伪装本领,然后借助腹鳍的力量,使劲扭动身子,钻到沙地下面。
果然,邦德的计划成功了。可没过多久,“黑毛巾”又回到了平滑如镜的海面。刺鱼在离水面十二英尺左右的地方停止游弋,纹丝不动了。跟随在后面的邦德也停在原地,轻摆着橡皮脚掌,然后小心地抬起头,把脑袋露在海面之上,使护目镜中的水流空。当他低下头时,发现刺鱼消失了。邦德将鱼叉炮的保险盖打开,握紧手中的武器,缓缓地向前游去。为了避免发出声响,他尽可能地小幅度摆动橡皮脚掌。同时他仔细观察着四周,希望可以尽快地发现刺鱼躲藏的身影。
周围死一样地沉寂,一切都像是停止了。水底一直伸延到远处的沙地,仿佛是一个滑溜溜的平台。忽然,他发现沙地上有一个鼓包,稍稍地隆起了些。他立刻朝那个方向游了过去,专心地注视着鼓起来的地方。很快,沙土微微跳动了一下,仿佛鼻孔似的两个通气孔也有一些微弱的颤动。通气孔后面连接着的是一个隆起的小沙包,没错,这就是刺鱼的整个躯体。而射击的目标就在小孔后一英寸处。邦德和目标保持着一定的距离,避免刺鱼尾巴向上掀起时会刺伤自己,他瞄准目标,扣动了扳机。
“砰—”一团沙雾腾起,将海水顿时搅得非常混,邦德什么也看不见了,他心里有些焦急。不一会儿,鱼叉炮上面的绳子又绷紧了,刺鱼又回到了邦德的视野。它的尾巴拼命地翘动着,然后拍打身躯向远处渐渐移去。锯齿状的毒刺倒立在身上,非常醒目。邦德轻轻踩着水,跟在拼命摆动和挣扎的刺鱼后面。为了不让刺鱼尾挣断鱼线,邦德游到了刺鱼的侧面。可能由于太过用力,没多会儿,刺鱼的力量就渐渐减弱了。
然后邦德游到它的正面,拼命地把它往岸边拉。来到浅滩之后,刺鱼已经没有一点儿力气了。邦德将它拉上岸的过程当中,一直都和它保持适当的距离。突然间,巨大的刺鱼腾空而起,好像是要想趁对方不备大举进攻,幸亏邦德事先有所防备,身子一侧,躲开了。刺鱼“啪”的一声摔落在地上,阳光照耀着刺鱼白色的肚皮,丑陋的镰刀般的大嘴一张一合。
邦德盯着仰面朝天的刺鱼,一时间不知该做什么了。
一个又矮又胖、身着卡其布料衣服的男人从棕榈树底下走了出来。他穿过一片被潮水反复冲刷过的马尾藻和一些不知名的杂草丛,向邦德缓步走来。当他看见邦德站在那里发愣,一动不动,便笑着大声叫道:“究竟是你抓到了鱼,还是鱼把你的魂给摄走了?”
邦德转过身,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回答说:“费德勒,快点儿叫一个你手下的人搭把手。这可恶的东西怎么也不愿意咽下最后一口气。你瞧,我的鱼叉还一直扎在它身上呢!”
巴比家族是塞舌尔的首富,这里的一切几乎都归他们所有。而费德勒?巴比正是这个富有家族里最年轻的一员。他靠近刺鱼,看了看说:“你抓到的这条刺鱼看起来很不错。不过你的运气更好一些,鱼叉正好射中了它的重要部位,否则要是被它咬住,就得拽着你往礁石上撞。万一真是那样的话,你只有丢下鱼叉保命去咯!这玩意儿命硬得很,半天也死不了。不过你要马上离开,我会把你送到维多利亚去,那儿有好事儿在等着你呢!我会吩咐手下人把你的鱼叉取出来的。呃,那个鱼尾巴你想要吗?”
“我还没娶老婆呢,要它做什么用?对了,晚上我们去喝一杯?”邦德笑着回答。
“今晚我看就算了吧,朋友。你跟我走,快一点儿。对了,你的衣服呢?”
没过多久,他们就已经坐在了轿车里面,沿着海岸公路往城里进发。“你听说过米尔顿?格里斯特吗?他是个美国人,开了一家名为格里斯特的饭店,还筹建了一个叫什么格里斯特的基金会。昨天他驾着他那可能是全印度洋最奢侈的游艇来到这里。这艘游艇叫‘格里斯特海浪号’,全长约有一百英尺,重达二百吨。船上是个百宝箱,要什么有什么。上至娇妻,下至晶体管收音机。船上的每个房间里都铺了地毯,装了空调,美国香烟和高级法国香槟酒也是必备的物品之一,可谓是海上乐园呢!”费德勒乐呵呵地说:“朋友,这船如此豪华,就算这个格里斯特是个大坏蛋,罪不可赦,可又有谁会在乎呢?”
“你到底要说什么?他的豪华游艇和你我有什么关系?”
“哦,朋友,事情是这样的。我们将与格里斯特先生和他那相貌非凡的夫人一起出海几天。我已经答应帮助他把游艇带到夏格林岛,我曾经跟你谈过这个岛,它只比海面高出三英尺左右。它离这儿有些远,我们在那儿除了捡点儿鲣鸟蛋之外,什么也得不到。我上一次去那里离现在也有五年了。格里斯特到那儿去的目的是要收集一种海产标本,可能是他的基金会要用到吧!因为有传说夏格林岛一带水域生存着一种世界上已经濒临灭绝的小鱼。世界上唯一现存的一个标本就是在那里采集的。实际是不是这个样子我也不太清楚,反正格里斯特是这么说的。”
“听起来很有趣。那你去是帮助他领航,那让我去干什么?”
“你不是一直说在这里待得很无聊吗?何况一周以后你才会离开。再说,你要是不去的话,我也不想去了。我还告诉格里斯特,你是潜水高手,只要哪里确实有鱼,你很快就可以发现它们。所以格里斯特先生也很希望你一同前去。事情就是这个样子的。我猜到你一定在海滨周围转悠,所以就开车来找你。渔民告诉我说,贝莱湾有个疯癫的白种男人企图自杀,我一猜他们指的就是你。
“真是不可思议,这些长期生活在岸边的岛民居然怕海,没有几个人会游泳。”邦德笑着答道。
“因为受罗马天主教影响,他们还是不太愿意脱掉衣服,赤裸着身体,所以绝大部分的人不会游泳。这听起来的确很荒唐,可事实就是这样。至于你觉得他们会怕海,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你才来这儿一个月,要知道海里面的鲨鱼和鲸鱼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只不过你运气好,没碰上它们饥饿的时候,而且海里面还有石鱼。如果踩到石鱼结果会怎么样?我告诉你,身子会疼得缩成一把反弓,甚至眼珠子都会挤出来,很恐怖。碰上石鱼还能活下来的那是奇迹。”
邦德听了这番话,丝毫没有动摇,说道:“在礁脉上落脚之前,这些人应该把鞋穿上或者把脚给包裹上。你应该还记得,这种鱼,包括巨蛤,可是他们自己从太平洋打捞运过来的。而且听说这一带的海底都是用鱼铺成的,少说也有五十余种海贝生长在那些岩石下面。住在这里的人完全可以把这些藏在海底的宝贵财富运到别处去卖钱,这是条生财的好法子啊!可实际情况呢,他们守着这么丰富的海底宝藏,却成天在那里因贫穷而叹息,你说这不是愚昧还能是什么?”
费德勒哈哈大笑,然后说:“没想到邦德还是个当总督的料!你已经拉了我这张选票了。下次上院开会,我一定要选你当总督,这最合适不过了。你很有主见,有眼光,又有魄力。那些海底宝藏?哈!真是绝妙的提议。你可能不知道,战争结束之后,这里曾经大面积种植藿香,经济也因此繁荣过。慢慢地预算就总是出现赤字,后来就不行了。如果你来当总督,我想肯定能改变这种贫穷的状态。我们确实应该朝着目标迈进:‘塞舌尔的海贝万里飘香,邦德先生的声名远扬。’说不定过不了多久,你就会成为詹姆斯爵士呢!”
“是啊,如果那样,赚的钱可比种香子兰强百倍。”两人一路上热烈地讨论着,驾驶着汽车穿过了棕榈树林,来到市郊的公路上。
差不多在一个月之前,m局长派邦德来塞舌尔执行一项任务。m局长对邦德说:“海军部在马尔代夫群岛新修建了一个海军基地,最近遇到了些麻烦。共产党派人从锡兰潜入马尔代夫,起哄闹停工,虽然这是必然的。但是为了尽可能地减少损失,原本泊在新基地的海军舰队只得将部队转移到南边的塞舌尔群岛,那里距离马尔代夫群岛有上千海里,安全系数要高得多。海军部非常不希望这种事在塞舌尔群岛重演。殖民部的官员也一致认为那里绝对安全可靠。所以我打算依照老办法,先派几个人到那里实地考察一下。几年前,那里发生过一些不愉快的事件,比方说马卡罗斯事件和几件破坏安全的事情。日本的渔船也经常会在附近水域巡逻;还有很多从英格兰去的难民组织经常在那里策划一些阴谋活动;当地人和法国之间的关系也是千丝万缕……这些都是那里的不安定因素。让你去那里,另外一个主要原因就是四处观察一下,看看刚才我说的那些迹象是否都很明显。”记得当时,伦敦正是春寒料峭、雪花飘落的季节。m局长凝视着窗外纷飞的雪花和冰冻的雨水,叮嘱邦德:“注意身体,可别在那儿中了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