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大唐狄公案·壹(26) - 大唐狄公案 - 荷高罗佩 - 其他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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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大唐狄公案·壹(26)

“我当然知道它是贼窝。”狄公心平气和地回答,“不过,万一我们发现这个独眼龙同排军一道,正在搞什么肮脏的勾当,我们至少能知道他们为什么对我们感兴趣。必要的话,我们就杀出去。如果不是这样,那么排军和他的部下就是我们用得着的人。我需要他们帮忙解决一个颇为烦恼的难题。无论如何,我们一开始得扮演好孔山为我们分配的角色,即拦路打劫的强盗。走吧!”

乔泰咧嘴而笑。他勒紧裤带,道:“说不定我们要在这里大干一场!”

他们继续往前走,来到一幢破烂不堪的木板房前面。该房屋上下两层,从那扇亮着灯光的窗户后,传出了十分嘈杂的说话声。乔泰上前敲了敲门,说话声戛然而止。接着,装有格栅的窥视孔打开了,一个粗哑的声音喝道:“什么人?”

“两个人来找排军!”乔泰吼道。

紧接着是一阵移动门闩的声音。一个衣衫邋遢者拉开了门,领他们进入一个低矮的大房间。房间内充满了汗臭和劣质酒味,里面光线暗淡,仅有一盏冒着青烟的油灯。开门者显然是个酒保,他径自向后面的高柜台走去。他匿身于柜台之后,提防地打量两个客人,并且嘟囔道:“掌柜的还没回来。”

“我们等他。”狄公说着,走向窗户旁边的一张小餐桌。他重重地坐在椅子上,面对整个房间。乔泰坐在狄公对面,绷着脸对身后的酒保喊道:“来两杯酒,要最好的!”

靠柜台的另一个角落里有张较大的餐桌,那里坐了四个正在赌博的男人。他们狐疑地抬起眼睛,朝狄公和乔泰看了一阵子。立在柜台旁边的一位年轻姑娘,也瞪着淫荡的双眼,朝他们上下打量。她穿着黑色长裙,腰部系有红巾,上身是墨绿色的开口短褂,露出丰满的胸部,头上还插有一朵枯萎的红花。她打量完,开始对身旁的小伙子低声说话。这个小伙子长得眉清目秀,但脸上同样有淫邪之气。只见他耸耸肩,猛地将她推开,然后背靠柜台,观看那四个男人赌博。

一个胡须蓬乱的瘦子从葫芦瓢里抓起两颗骰子不停地摇动,然后松开手,拉长声音说道:“两个四点,四个斗鸡眼婊子!”

紧接着,一位身宽腰阔的秃子也捧起了葫芦瓢。他松手后,恶狠狠地骂了一句:“一个三点,一个六点。他娘的,今晚老子倒霉透了。”

“你玩这个还嫩了点。”背靠柜台的小伙子讥笑道。

“童生,你逞什么能!”秃子呵斥道。这时,另一位赌徒松开了手里的骰子,他猛地一拍桌子,大声嚷道:“两个八点,两口漏棺材,棺材抬上街,还要找死人。我赢了!”

酒保把两杯水酒放在狄公的餐桌上。“六个铜钱!”他生硬地说道。

狄公勉强地数了四个铜钱放在桌子上。“我不管到哪里,每杯酒最多付两个铜钱。”他道。

“再付一个铜钱。要不,干脆走路。”酒保道。

狄公又给了他一个铜钱。他刚离去,狄公对乔泰大声说道:“该死的骗子!”酒保恼怒地转过身子。

“狗杂种,想打架,是不是?”乔泰挑衅地说道。酒保思量了一下,决定不接受这个挑战。

房间另一头传来了咒骂声,只见秃子朝那个小伙子吼道:“我告诉你,别管我们的闲事,还轮不到向你讨教呢!你连参赌的铜钱都没有,还逞什么能?赶快闭嘴,童生!”

“这小子无非靠那婊子倒贴一点。”另一个赌徒道。接着,他面对童生:“要是让排军知道了,有你受的,臭相公!”

那个小伙子攥紧拳头向他冲去。然而,未等他靠近,秃子截住他,伸出拳头朝他的肚子狠狠一击,他不由得踉跄后退,靠着柜台喘气。四个赌徒哈哈大笑。那个姑娘惊叫一声,上前搂住他。他对着痰盂呕吐,好一会儿,脸色苍白地直起了身子。她紧抓他的衣袖,低声说话。“别管我,臭婊子!”他说完,打了她一个耳光。她回到柜台后面,掩面哭泣。

“这伙人甚是有趣!”狄公对乔泰道。

乔泰不悦地盯着手里的酒杯,嘟囔道:“这酒比货摊上卖得还要差!”然后,他扭转身,朝那个姑娘看了一会儿。她靠着柜台,用衣袖擦拭眼泪,然后两眼呆看前方。“那妓女要是不抹胭脂口红,看上去还舒服些。总之,她的身段很好。”乔泰道。

那个小伙子恢复了原状。突然,他从腰间拔出了一把刀。然而,酒保冲出柜台,从后面抓住他的手,猛地一扭,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要知道,小子,排军不许咱们械斗!”酒保平静地劝说。

秃子起身捡起那把刀。他挥拳朝那个小伙子脸上狠狠一击,顿时,小伙子脸上血流如注。

“你今天已经动过刀子了,对吗?”秃子满意地说道,“他们在你额上划了一道深口子。小孩子不许玩刀!”

这时,门上重重地响了两下。

“排军来了!”秃子说着,迅速上前开门。

一个五短三粗的男人走了进来。他长着一张阔脸,上面打满了褶皱杂乱的连鬓胡子,短粗的唇须,头发灰白,额上系了一条汗巾。他下身穿着宽松的蓝裤,上身是一件敞开的背心,露出浓密的胸毛和粗壮的胳膊。对于秃子的迎候,他没有做出任何反应,旁若无人地向柜台走去。

“从我自个儿的酒坛倒一大碗酒来!”他大声吩咐酒保,“告诉你们,刚才出了点事,好不容易才脱身。一个人要想在这繁华的县城体面地活下去,可真难哪!不管走到哪里,都能碰见官府的人。”他咕咚咕咚喝了几口酒,抹了抹嘴唇,对那个姑娘嚷道:“婊子,干吗站在那里流泪?”然后,他面向酒保:“老弟,给娘们儿也倒碗酒。可怜的,她这人儿活得也不轻松。”

他的目光移向那个正在擦拭脸上血迹的小伙子。“童生怎么啦?”他问。

“他对我动刀子,掌柜!”秃子回答。

“他动刀子?臭小子,过来!”

那个小伙子战战兢兢地向前移步。排军以蔑视的眼光瞅着他,嘲笑道:“原来你喜欢动刀子,呃?好吧,今天我就看看你怎样动刀子!”排军的手中出现了一把明晃晃的长刀。他伸出左手,揪住童生的衣领,酒保吓得把头埋在柜台下面。然而那个姑娘迅速地走出柜台,把手搭到排军的肩上。

“放了他吧,我求求你!”她急迫地说道。

排军把她的手从自己肩上甩开。此时他看见了坐在窗户旁边的两个人,便猛地将浑身发抖的童生推到一边,一面向前移步,一面道:“老天爷,这个大胡子是谁?”

“掌柜,他们是陌生人!”童生讨好地说道,“刚才进来的。”

酒保又把头探出柜台外,阴险地说道:“掌柜,那个大胡子骂我是骗子!”

“你是不是骗子,大家都知道!不过,对于该死的陌生人,我并不信任。”排军径自走到狄公的餐桌前面。“你们打哪里来的?”他生硬地问。

“我们遇到了一点麻烦。”狄公回答,“孔山送我们来这里。”

排军疑惑地看了他们一眼。他拖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道:“我和孔山不是很熟。你们遇到什么麻烦了,说吧!”

“我们纯粹是生意人,”狄公道,“只想老老实实地过活。今天上午,我们在山里碰见一个商贾。他对我们颇有好感,送给我们十两银子当见面礼。之后,他滞留在路边小睡,我们继续赶路,进城贩货。谁知那商贾醒来后大发雷霆,上公堂告状,说我们抢了他的银两。差役来抓我们,孔山便领我们到了这里。其实,这只是个小小的误会,都怨那个商贾醒得过早了。”

“有意思!”排军笑道,接着,他又狐疑地问,“你干吗留那么长的胡子?说话又文绉绉的?”

“这大胡子嘛,”乔泰回答,“是为了取悦自己的老爷而留的。早年他在衙门里当班头,可是,他不等拿到俸禄,就被迫离职了,原因是有人误以为他拿了衙门里的银两。顺便问一句,你是不是也当过班头?看样子,你有盘问的习惯。”

“我得弄清楚情况,对不对?”排军气呼呼地回答,“别指桑骂槐!告诉你,我姓刘的从未当过衙门班头,但系行伍出身,曾是西军丙营区的一名排军。你那榆木脑袋听明白了吗?”接着,他问狄公:“孔山是你的老朋友?”

“不是。”狄公回答,“今天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差役来抓我们时,他刚好在场。”

“好!”排军道,“咱们干一杯!”他大声吩咐酒保倒酒,酒保便提着酒坛跑了过来。排军一边和两人碰杯,一边问:“昨天你们在哪里?”

“在蓬莱。”狄公回答,“那地方,我们不喜欢。”

“为何不喜欢?”排军咧嘴笑道,“我听说那里新来了一位县令,名叫狄仁杰。这人脾气极其暴躁,七天前,他下令把我的一个朋友的头给砍了。”

“这正是我们离开那里的原因。过去我们经常和屠夫在一起,就住在他的客栈里,那客栈离北门不远。”

排军猛地一拍桌子。

“老弟,你怎么不早说?狗杂种孔山哪里比得上屠夫!这屠夫是直性子人,被砍头大概是因为脾气有点坏,喜欢动刀子。我和他说了一千遍,将来要出事,他就是不听。”狄公对于排军赞同他对屠夫的判决,颇感高兴。这个屠夫曾经凶残地将一个人砍死,狄公就在离开蓬莱去府衙之前,判处这个人斩首示众。他问:“孔山是你这一帮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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