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大唐狄公案·叁(32) - 大唐狄公案 - 荷高罗佩 - 其他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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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大唐狄公案·叁(32)

狄公知道紫莲姑娘并非漫无边际地瞎说。别看殿下们让六部大臣在他们面前卑躬屈膝,唯唯诺诺,对优伶杂耍之人却往往平等待之,有时还过从甚密。

“我只对拳脚功夫感兴趣。”紫莲接着说道,“所以才开了这个武场,只收点酒钱。有几个家伙还真是可教之徒。”

“我听说有两个徒弟尤为出色,而且是两个秀才,好像一个叫董迈,一个叫夏光。”

“甄师傅,你来迟了一步,董迈已经死了。这更好,一死百了。”

“这却是为了什么?听说他一身功夫,且为人友善。”

“他拳脚功夫倒是不错,只此而已。要说友善……”她转过头去,吼道:“桂花!”

一个年约二八的瘦弱少女掀开了后门的门帘,手里拿着块抹布正在擦拭盘子。

“桂花,你且将盘子放在一旁,转过脸去,把后背给这位甄师傅瞧瞧。”紫莲姑娘吩咐道。

那姑娘很不情愿地转过身去,后背对着他们,把上衣解开了,匆匆地脱了下来。她的后背瘦骨嶙峋的,且有很多鞭痕。姑娘还要解胸带,紫莲姑娘又吼道:“这就行了,穿好衣服,洗你的盘子去吧。”

“这是董迈所为吗?”狄公问道。

“是他,但又不全是他。董迈以前常常出现在这里,只是十几天前出了这事之后,就不再来了。这愚蠢的小贱人不知怎么竟喜欢上了董迈,那天夜里叫董迈领了出去。董迈把她领到了城北的一个什么地方,黑暗中,桂花只看出是一座大房子。董迈把她带到一个漆黑的屋子里,她看不出谁在屋里,还没等闹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已被扒光了衣服,脸朝下绑在床榻上,被狠狠地揍了一顿。她后背上的鞭痕就是这么来的。后来,董迈又回来了,把她从床榻上解了下来,领回了这条街上,给了她一两银子,要她守口如瓶,之后就扬长而去了。这愚蠢的小贱人前两天才把这事告诉了我,因为那天我到她屋里去,撞见她正在洗澡,发现她背后伤痕累累,才问清了来龙去脉。可惜那董迈已死,否则我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把他周身都打得皮开肉绽。不过,这个爱调情的小贱人也该这么教训一顿。”

“这桂花姑娘可曾被奸污?”狄公问道。

“不曾,她还是个处子之身,至少现在还是。要不然,这事我早就报官了,这个我还懂。那小贱人是出于自愿去的,又收了人家的银子,我干吗还要操这份心?”

“董迈常常纵欲采花吗?”

“这是自然。但他只专情一个,总是为她搜集古董,肯定就是那个女子。最近董迈和那女子遇上了麻烦,或许是因为董迈这人野心勃勃,太想发财了。好像这笔生意是夏光这崽子做了手脚,把董迈取而代之了。”

“你说是夏光做了手脚?为什么这么说?”

“夏光可不像董迈那么诡秘,而且远远不及。昨天夏光跑了来,他来之前喝过酒,这没什么稀奇,稀奇的是他竟还清了欠我多时的酒债。我问夏光:‘你是不是撞上了摇钱树?’他答道:‘那倒不曾,但今天夜里我可要发笔横财。我说好了要帮个家伙把一只小鸡关进鸡笼里。’我说:‘当心别把自己也关到鸡笼里去!’他笑嘻嘻地说:‘这不劳您担心!那是个僻静的所在,没人听得到鸡叫。董迈说那家伙出手大方,且从不拖欠。’我把手搭在他的肩头,一脸友好地说:‘夏光,我的儿,给我滚出去,别再让我看见你那张难看的疤瘌脸!’夏光听了,恼羞成怒,几步走到门口,站在那根门柱跟前破口大骂。我便抬手把他的袍袖钉在了门框上,就像这样……”紫莲说着,一把飞刀突然出现在手中,她手一抖,一道寒光掠过大厅,“砰”的一声,飞刀已深深地扎在门框上了。大厅里一阵喝彩。两个徒弟跑上前去,费了好大的劲才把颤动不停的飞刀从门框上拔了下来,然后毕恭毕敬地捧还给紫莲。紫莲得意地说道:“夏光这崽子不知深浅,真要是惹得我性起,我这飞刀可不认人!”

“紫莲大姐快人快语,但动起刀来还要小心才是,不然,恐怕日后生出是非来。”狄公告诫道。

“怕生是非?本姑娘谁也不怕!就是当官的来了,我也不怕。我告别三皇子时,殿下颁给了我一张盖着钤印的文书,上面说我仍属后宫中人,若惹出事来,仍由后宫裁决,地方官吏无权过问。县令大人,你向我打听董迈和夏光的事,现在你如愿以偿了吧?还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狄公闻听此言,惊愕不已。紫莲姑娘见状,轻蔑地说道:“大人以为凭这点伎俩就能骗过一个在皇宫里待过好几年,且经常出入达官显宦之府的女子吗?一个人打我眼前一过,我就能分出他个三六九等,大人虽然乔装微服,瞒得过别人,可骗不了我。要不然,方才就不会跟大人喋喋不休地说上半日,大人尚未觉察吗?一句话,大人切记,董迈不是什么好东西,夏光也绝非善类。”

“说起夏光,紫莲姑娘可以不必为他伤脑筋了,他今晨也被人杀了,杀他的人极有可能就是雇用他的那个人。紫莲姑娘可曾知道夏光是受谁雇用的吗?”

“大人,这却不知。我问过桂花。可这小贱人压根就不知道,她脸朝下被绑在床上,那人一句话都不曾说,只是一味地哈哈大笑。要是那家伙落在我手里,大人就免了升堂问案的麻烦,叫狱卒们直接来收尸就是了。我恨透了这些王八蛋!”

“紫莲姑娘,你为本县提供了重要线索,本县感激不尽。还有一事,我倒差点忘了,申八让我在姑娘面前为他美言几句。”

紫莲姑娘听狄公这么一说,宽阔的脸盘上立即放出了光彩。“真的,他果真如此说的?”紫莲姑娘倒显得羞羞答答了。她蹙了蹙眉,认真地问道,“他是不是想托您做媒,正式向我提亲?”

“倒没这么说,他只是说——”

“为他美言几句,是不是?这个孬种!近来他见着谁就叫谁到我这儿来替他美言几句!反正我是不会表态的,他要亲自找上门来才成。申八这人倒也心地善良,为人正直,我很看重他这一点,可我总不能找上门去吧?我做事是有分寸的。”

“问题是好像他做事也有他的分寸。”狄公道,“不过申八这人生财有道,且是个靠得住的人。”

狄公觉得洪亮答应申八的事已经做到了,便将酒碗放下,站起身来,道:“多谢紫莲姑娘美酒相待,本县告辞了。”

紫莲姑娘将狄公送到门外。从众徒弟旁走过时,她顺便对靠墙盘腿坐在长凳上的莫四道:“莫四,起来,还练刚才那几手。”

莫四黝黑的脸膛一下子变得刷白,立即乖乖地站了起来。

街上热得像蒸笼。狄公一跃上马,对站在门洞里的紫莲抱了抱拳,打马飞奔而去。

十二

狄公策马向西疾驰。紫莲姑娘的一席话为这一连串的凶杀案提供了新的破案线索,因此,狄公决意回衙之前再去拜访一人。

狄公一直到了孔庙前才勒住马头。孔庙对面是一幢整洁的白灰抹墙的两层小楼。底楼的窗户都上了铁栅栏,二楼的窗台上也上了一排长长的墙头钉,以防贼人攀爬,楼门上则悬挂着一块精心打造的牌匾,上面写着:古雅轩。狄公在店前下了马,把马拴在门前的石柱上,石柱跟前搭了凉棚,马匹可以躲到里面纳凉。

年轻的伙计见是县令驾临,慌忙出来笑脸相迎。

“大人来得真是凑巧,杨掌柜刚好回来。乡下的人掘出了一块汉碑,掌柜的便骑马跑了一趟,此刻他正在楼上琢磨那块石碑。”伙计引着狄公一直往里走,旁边都是各式橱柜,里面摆满了大大小小的古董。伙计引着狄公上了里面的楼梯。

楼上很宽敞,地上放了两大铜盆冷水,倒也使人感到些许凉意。阳光从糊着白纸的两扇大窗户上照进来,整个楼上亮堂堂的。两面墙上挂着一幅幅褪了色的水墨画,边墙旁立着一个书架,上面堆满了古书。

身材高大的杨掌柜坐在油黑发亮的乌木八仙桌前,靠在太师椅上,一双大手捧着个细颈花瓶,正在仔细品玩。伙计跑上前去,告诉掌柜的县令大人到来。杨掌柜忙将花瓶小心翼翼地放在八仙桌上,立即站起身来,躬身施礼,嘴里连称怠慢,一边拉过一把太师椅让狄公坐下,随即瓮声瓮气地说道:“狄大人想必是要看我昨晚提到的那幅古画吧?肯定是件珍品,大人来得正好。先用茶,大人。”

狄公坐了下来,随手接过伙计递上来的一把小罗扇。

“杨掌柜且慢张罗,那古画还是改日再赏玩吧。本县路过贵店,喝杯茶就走,顺便来问个信儿。”狄公说罢,看了看垂手立在身旁的伙计。

杨掌柜向伙计使了个眼色,伙计会意,赶忙退下。杨掌柜亲自执壶敬茶,然后靠在椅背上,瞪着一双机警的眼睛,等着狄公开口。

“杨掌柜,目下至少有三件谋杀案。”狄公道,“董迈和琥珀之死你已知道,或许你还听说今晨夏光又遭谋杀了。”

“夏光又遭谋杀?尚未听说。大人来时,小人刚刚回店。对,是有这么个人。有人曾跟我提起,有个名叫夏光的古董贩子,专与乌七八糟的人来往,告诫我不要买夏光弄来的东西。或许是哪个龌龊之辈因分赃不均而害了他的性命。”

“夏光之死定与董迈和琥珀之死有关。杨掌柜,不瞒你说,关于此案,我现在是一筹莫展,正如面墙而立,无路可进。杨掌柜若能提供一些死者周围人的情况,以便获取一点这几个惨案的相关信息,本县将感激不尽。”

狄公呷了一口茶,微笑着继续说道:“本县现在急欲知道的,倒不是杨掌柜对古董的高见,而是对古董界同行们的高论。本县正是专程为此而来。”

杨掌柜赶忙点头哈腰地说道:“承蒙大人垂询,小人真是受宠若惊,小人正巴不得为大人分忧解难。只是小人平素深居简出,除了有时到乡下找古董外,很少与街坊们来往,更绝少去听那些流言蜚语。拙荆六年前已过世,两个儿子也已在南边安家立业,小人每日只与古董为伴,只为生意而活,过着平淡如出家人的生活,衣食住行全由自己料理,懒得用那些笨手笨脚的用人,免得打碎我那些名贵的花瓶。白天有伙计照管店里的买卖,晚上便不再有人打扰,落得个清闲自在,优哉乐哉。大人,这是小人过去一直向往的日子。当然,这样一来,小人倒有些两耳不闻窗外事了,真有与世隔绝之感!”

“杨掌柜,本县感兴趣的正是你的主顾,如卞大夫等。”

杨掌柜将杯中茶一饮而尽,交叉了双臂,说道:“卞大夫主要是搜集玉器,这是有其原因的,据说古玉器很有药性,所以很多大夫和药师都对此颇感兴趣。卞大夫所藏不多,但门类齐全,精收选精。他主要是从中研磨玉器,绝非以盈利为目的。这与药师匡闵迥然不同。匡闵搜集玉器只注重其药用价值,他经常买进十分名贵的古董,但纯粹是为了投资赚钱,待价而沽。因此,匡员外主要是个商人。寇元亮不时从他手中买进古董,我可不买他的,要价太高。”

“本县已见过匡闵,他好像是京城人。”狄公道。

“他是京城人,大人,可他经常外出,至少每月都要来浦阳一趟,但来去颇为隐秘,很少为人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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