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第五手札

从成都回来后，那几周我都过得浑浑噩噩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是不是在想她？可能也不是。

至于具体的，就比如我跟别人聊天时的人设是快递员，平时的工作就是送送快递，取取件。我会跟他说，今天送快递的时候遇见怎么样的客户啊？明天又要去哪里哪里取件。

然后第二天起床的时候，我迷迷瞪瞪的下床，想着现在是不是该去取件，下午是不是要去送货之类的。

可当我走向门口，撞到墙壁上时，我才突然发觉，哦，我根本不是那个人。

我感到有些不行了，天天这样高强度的跟别人聊天，我迟早也会变得跟他们一样。变成一个疯子，或者精神分裂。

也许这样才能跟他们更有话题吗？但是我不想那样，变成那样了，我还怎么去摄取那种快感？我想我应该会被送进疯人院。

就连花七看见我这样也开始劝我试着脱离网络生活。但我又哪有钱来支付现实呢。

于是我想到一个办法，一个很贱，很损，甚至可以说是诈骗的方法。

我开始跟跟我聊天的每个人说，我患上了什么什么病？需要筹钱借钱。我跟每个人说的病都不一样。

有一些平时说话没啥意思，回复频率又慢的人，我就跟他们说我得了绝症，要点钱然后就跑路，这样就算他们找不见，我也只是以为我死了而已。

还有些平时聊的不错的，我顶多说骨个折，一些胃病，结石之类的。

而那些关系非常密切的，像井汐这样的，我仅仅只是说我需要点儿钱而已。反正他们也不会吝啬。

至于拿到钱干什么，我也还没想好，只能是边拿边想吧。

说着也挺搞笑的，连在我这种人通讯录里，里面的人还要被我排个三六九等，在网络上也做不到公平公正。而人类也就是依靠这个而进化的。为了不断向上攀升，却只是将自己的同胞踩在脚下。

至于拿到了多少钱，他们也是要治病的人，家里要是大富大贵也不至于来跟我聊天，无非就是几十几百。也有直接不给的。各种什么理由啊，什么？他最近没钱啊，过几天给你什么的，我直接删不带商量。

几千？压根儿没有。人家凭啥给你？我又不会什么高级骗术，我就是个赛博幽灵，纯靠感情引路。

就算如此，最后我也众筹到了3000多块，关键我列表可是有将近100人，平均下来每个人只给了30。别看这些人在网上有的挺风光，可真到动真金白银的时候，能拿出点铜子儿就不错了。

只有一个人，她没给，但是我也没有删她，她做出了一个震惊我一辈子的决定。她说她来我这里，来照顾我。

我一整个懵逼了。来我这？我给他的人设是男大学生，可实际上我可能还没有她大。况且就我家这条件，别她还没到就给人家熏跑了。

她叫辰日，为数不多的上来就报自己名字的人。这也让我对她来了兴趣。她算是这群不正常的人里面唯一有点儿正常的人。

这也是屁话，正常人谁跟我聊天？她是个高三生，无非就是父母的压力啊，学校的逼迫啊。太司空见惯了，然后就顺理成章的得的抑郁了。

可在深入了解后，我还是感叹，我过的太容易了。

她的父亲一直酗酒，喝完猫尿后就开始家暴，这可不是什么拿手拿拳头。

他是直接拿木棒子，对，就是那种光直径就有5cm的木棒子，之前是用来组装架子的，那坚硬程度可想而知。

就这样一棒一棒敲在她们母女身上，还要拿水泼，拿烟头烫。这哪里是家暴？这简直像是要杀未杀，绑架虐待。

好在她父亲最终还是被送进去了，听说是街坊邻居的举报。也算大快人心。可是，那些街坊邻居看似正义的举动，却成为了她悲惨命运的助推。

因为失去了这个给家庭赚钱的主心骨，她不得已只能上县里面最差的初中，那里面的学生老师又谈何优秀？为此她的母亲哪怕苦苦求人，甚至给别人下跪磕头。

她依旧被送进了那个学校，理由是，因为儿时的阴影可能会有暴力倾向，说到底，只是因为她妈妈没有给钱而已，但是社会就是这样，没钱我凭什么给你办事啊？充满铜臭味儿的人心，怎么会被轻易感动？

初中时，她班上的班主任，经常对她骚扰猥亵，把她反锁在自己的办公室。强迫她做一些下流的动作，还录下来。还警告她不要跟他父母说，否则就弄死她，把视频全发出去。

而同学们，则是歧视她和老师的黑历史，孤立她，霸凌她。

直到一次意外，班上的混的姐带着几个人在厕所里霸凌她，只把她打的浑身流血，晕倒在厕所。这些事才被一一发掘。

可结果呢？校长花钱把这些事都压了下去。最后她只得到了300块钱的赔偿，然后被撵出了学校。

从此她也不再敢去上学，母亲一个人打好几份工，她为了母亲便在家里拼命的学，可没有老师，仅靠着几本三流教辅，又怎么能考出好成绩？

于是，在各种压力、恐惧下，她终于疯了。那之后，她便被一所福利医院收养，因为她的母亲为了赶时间挣钱，来治女儿的病。闯红灯时被大卡车撞飞出去，身首异处。母女俩也没有见到最后一面。至此，她的人生一片灰色。

当她跟我说完这些时，我感觉我的经历在她面前简直不值一提。我是知道了真正的可怜人是什么样的，所以我倾注了更多的心血去开导她，安慰她。我第一次没有为了我自己的快感而去一个人聊天。

她是我聊的时间最长的一个人，也是真正能触摸到彼此心灵的一个人。我对她而言是特殊的，她也是同理。

两个毫无牵挂的人成了彼此的支柱。

在我的帮助下，她的病情也逐渐缓解，可尽管这样，让一个17岁的女孩去独自应对生活。那又是该多大的压力？她自己根本没有钱，每天的打工仅仅刚刚够支付房租，就连吃饭还得去找那种福利餐，有时还得靠我救济。

当她听完我的说辞后，我说我得了胃病。需要一些钱治病。她在思考了一会儿后，她提出要来我这里来照顾我，她说她有照顾胃病患者的经验，毕竟她的妈妈就有胃病，每当妈妈痛到下不了床的时候，她就照顾着他的一日三餐和作息。

我一开始很坚定的拒绝，毕竟那会暴露我的真实身份，她一直很坚定的要过来，她开始阐述各种理由，那样可以省下一份房租，我们两个也可以一起赚钱。也肯定能一起生活下去。

天，那跟结婚了有啥区别？我这么对她说。

“但是我就是愿意和你在一起。我就是花光所有积蓄，我也要知道你在哪？”

这都什么话？花光积蓄知道我的位置？这发言简直就像没睡醒一样。况且就凭她一个小孩。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什么都不会的小孩。又怎么搞到我的位置？没有经验的他又该怎么过来？

所以我相当放心，可能等她长大一点，这件事就会慢慢过去，她也会慢慢忘记我，就算找男朋友，你总能找一个正常点的人。

我这个半精神分裂患者，根本给不了她未来。

但她又发过来一条消息，她说，我是她活下去的动力，我在她最困难的时候去帮助她，教导她。是我给了她第二次生命，所以哪怕是我瘫痪了，她也要照顾我一辈子。

这都什么傻话？明明是她自己独自活到了现在，我的几句话哪有那么大作用。但她始终坚定，这个屏幕外的电子幽灵，才是真正能拯救她的人。

可是，一个不完美的人又该怎么拯救一个不完美的人呢？

也许我确实帮她走出了阴影，可这就值得她以身相许吗？

我把这句话发过去，她又很认真的回复到：说实话，妈妈死了以后，我也动过去死的念头。因为这个世界真的太混蛋了。无论什么厄运都找我们这些苦命人。可是你，你就告诉我这个世界也有美好的一面，明明你自己也没有被命运所偏爱，可你却仍然这么爱着世界，你告诉我，哪怕璀璨一瞬，依旧比暗淡的消失，好1万倍；哪怕只有片刻的流萤，依旧能让人无法忘怀。所以我决定继续努力活下去，去追随你所说的希望。直到后来我才发现，我的这个希望，就是你啊。是你一直激励我活下去，也只有你才能带我一起往未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