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七月十四 - 苏果的摆烂日常 - 爱吃熬带鱼的郭姨娘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第四十一章七月十四

2024年8月18日星期六大雨

今日是农历的七月十四,我们老家都过这个节,我们也不叫鬼节,就叫七月十四。

小的时候,还挺喜欢过这个节的,外出打工的家人也会回家过,我爸就回来,除非是请不到假。

我妈和大伯娘她们还会包蕉叶糍粑,我妈要是上班没空包的话,我们就会去村口的街上买,可惜在外打工吃不到。

七月十四这天,老家的家家户户都宰鸭子,家里没有养的,就去街上买别人家里养的拉出来卖的鸭子,都是吃谷饲长大的青头鸭。

鸭子是下午的时候杀的,放鸭血出来,然后用滚烫的热水倒出盆里,鸭子烫过热水之后好拔毛。拔完毛之后,就把鸭子放锅里,直接白灼,等七分熟定型了再捞出,放在盘里,再把凝固成碗状的鸭血,放进去,再捞出,放在鸭子的上面,上面还会撒一勺盐。然后就放在祭祖的厅堂里,烧香点蜡烛,开始祭祖,中午也有烧香点蜡烛和烧纸钱了,不过一般情况下晚上会摆的贡品和菜会更多。

我们还要拿着鸭子和几样炒好的用小碗装的饭菜,去拜一拜土地老爷。回来后继续祭祖,那厅堂里的香和蜡烛是一直点着的。

底下有个小瓦缸用来插香和插蜡烛,上面也有一个,就在房梁那里,还要爬着梯子上去。

我爷爷有五个儿子,都分了家,可是过节的时候总会聚在一起。各家都买了纸衣,纸鞋子,还要买纸布,剪成衣服状,我小时候就看我大伯娘剪过,我妈剪的比较少。

我还读书那时在家过七月十四时,我妈都会给钱我,让我出去买祭祖所需的东西,香烛纸钱,纸衣纸鞋,外面村口的街上就有卖,有些纸衣也做的很华丽,金元宝,还有纸做的房子,手机啥的,说烧给先人用。

一般我们烧这些是在庭院里烧的,老家的房子有点像京城的那种老式的四合院。正厅是用来祭祖和有时候过年过节吃饭用的,以前很热闹,我爸他们小的时候就在那里吃饭长大的,两旁紧挨着是房子,左右各两间,里边深一点的房子还有阁楼,听说以前我大堂姐二堂姐她们就睡过阁楼。

正厅前面就是庭院,庭院前面又是一个厅,左边一间房,左边挨着庭院过去是个后门,右边的是两间房。我小的时候问大伯,这房子有多少年了,大伯说正厅那边是太公建的,有七十多年了。现在距离我问话的那年已经过去十几年了,现在算下来也有八九十年了。前厅是我爷爷后来建的,也有六十多年了。

房子都是瓦房,墙面下面大概到成人半腰的位置是青砖,往上就是泥砖。庭院铺了青砖,其他的都是黄泥,只是人走多了,那房间里的泥地都包浆了。我小的时候,跟我爷爷奶奶一块睡过正厅右边的里边的大房子,大概三四岁的样子,我还记得很清楚。

奶奶经常带我去玩,我们那边墟日的时候还会带我去趁墟。还会给我吃她藏起来的芝麻饼和冬瓜糖,还会在我发脾气,拿着两套换洗衣服的包裹要从后门离家出走时,拉住我,给我一块钱,让我别走了。

那个时候一块钱已经很多了,我也很乐意,我就说那我就先不走了,然后拿着钱去买好吃的。

还有七太,七太就是我七太奶奶,是我七太公的老婆。七太公走的比我太公还早,虽然七太公比太公还小,但好像身体不太好,留下七太和年幼的女儿就走了。

听家里人说,以前七太把女儿嫁出去后,她女儿接她一起去生活,后来七太年纪大了,又送回来了。

听大伯娘她们说,我奶奶不太喜欢七太,因为七太老是说她女儿对她多好多好,我奶不乐意听,因为七太回来还要多口饭吃,七太年纪大了,又帮不上家里忙。偶尔做些零嘴,牛甘果或者是晒干的腌杨梅,还有葵花籽炒香了去小学那坡上卖,卖得的钱也不给我奶,反而贴补她女儿,所以我奶会骂七太。

不过我那个小,听不懂,也不记得了。我跟七太的交集并不多,我只记得,我坐在老家大门门口的石墩那,问七太,我什么时候能去大学校,就是去上小学。七太说,等我的手从上绕过头,能摸到耳朵就能去了。我似懂非懂,我尝试看能不能摸到,发现把头稍微侧一侧就可以摸到了,还一脸高兴的对七太说我摸到了。七太只是笑了笑,后来说啥我不记得了,我就只记得这一幕,还有七太老是坐在门口的样子。

后来七太就走了,我那个时候,不理解亲人的离世意味着什么,只知道家里边外出打工的家里人都回来了,热闹的很,然后零星记得伯娘叔娘她们和我妈还有堂姐她们做孝服的样子。手腕上还要绑白布绳,我妈帮我绑的,头上也要,我不懂,我那个时候还小。晚上一大家子守灵的时候,我爸抱着我,偶尔是我妈抱着我,但我弟比我还小三岁,我妈要看我弟,所以是我爸带我的时间比较多。大家都盘腿坐在晒干的稻草铺过的地上,我看家里人哭,我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在哭。我困了我爸就抱着我在怀里睡,第二天下午的时候好像是家里其他亲戚抱着我睡,因为我爸要去帮忙干活,守灵也有很多事要做。

我就记得我睡意朦胧时的场景,其他的记不真切。

我奶是我小学一年级刚开学没多久就走了,我记得很清楚,是早上,我还在睡梦中就听到急切的敲门声,是二伯叫我爸的。我们一家都被吵醒了,我爸妈都上去厅堂那里,因为我们现在住的是九十年代我爷爷给几个儿子建的房子,在老房子下面,相当于老房子在小山头,我们在山底一点,这山也不高,一路都有阶梯,只是中间有一条路是村里人通行的。

我那个时候也屁颠屁颠的跟在我爸后面上去,只看到我奶很痛苦的呻吟,后来长大点我才知道我奶心脏病犯了,吃了药也不管用,我奶好像知道自己要走了。我奶是我最小的堂弟出生一个月后走的,那年是2006年,我奶刚好能抱的到小堂弟,这一切就好像是命数一样。

我那天还去了学校,我去到了就趴在桌上,头也不抬,就埋在臂弯里。有跟我玩好的小伙伴们走过来问我怎么了,问我是不是被人欺负了,我闷闷地说没有,他们又问我怎么了,我没忍住哭了出来,很伤心,我说我奶奶好像死了。我记得好清楚这一幕,想起来也还是会难过,就好像从那个时候我就开始知道,死亡意味着什么了。

后来是家里人帮我请了假,就在家守灵了,我还记得那天守灵累了,在前厅左边的房子睡觉的时候,睡着睡着哭醒了,我爷爷在房子里,问我哭什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哭的那么伤心,就好像做了噩梦一样。后来我只记得夜晚那些请来的办丧事的道公佬敲锣打鼓吹喇叭的样子。

这是我第二次经历亲人的离世,我害怕这样的场景。

所以我盼着我爷爷活的久一点,起码得等我长大后,最好能长命百岁。

可是,我却在二十三岁那年,经历了父亲的离世。

现在想来,都觉得好痛苦,是我亲手照顾我爸生病的那两年,也是我从医生口中得知让我准备后事的消息。我记得我一个个地打电话给外面工作的家里人,我记得坐在车上回老家通知大伯二伯的样子,在那回去的车上我带着口罩,可是那眼泪却止不住地流,我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我记得我回去跟大伯说时他问我吃饭了吗?我说还没吃,他让我吃了饭再说,我第一次体会到味同嚼蜡这个词的含义。我一边吃一边掉眼泪,大伯看不过去,背过身偷偷擦眼泪,我让家里人帮忙准备后事。

他们让我先不要告诉爷爷,怕他老人家受不住这个刺激。

那一晚,我爸在icu,我们在医院的一楼等着,我跟我妈。我让我妈先回学校睡一晚再过来,我妈执意不肯。那个时候疫情还没有结束,我们不能在病房门坐,只能在一楼的凳子上坐着,我记得晚上的医院好冷,好冷啊。

第二天接我爸的时候,我跟他说,我们接你回家了,回家好不好?我看到我爸眼角的泪,可是他睁不开眼睛,更说不了话,鼻子那里还插着胃管,头上还有手术留下的刀口,手上还有没拆的针管口,嘴巴那通着氧气。因为老家的说法是,人死了要落叶归根,死在医院不能回家土葬,只能带回去,死的时候也不能躺在床上,要躺在铺在地上的席子上。

因为回去的时候,我爸的呼吸还没断,手摸着也还是有温度的,我们一大家子人,每个人都去跟我爸说了话,可是他回应不了,我只看到他眼角都是湿湿的。

氧气都是我们手动按着氧气囊,连着氧气带,几个人轮着按,我吃饭的时候我妈他们守着,后来家里人告诉我说,看我爸情况不对就要叫人抬到地上。

最后是我看我爸的的生命体征慢慢的衰弱的,因为手术结束后医生说我爸的另一个瞳孔也扩散了,就跟我们说没有必要再治下去了,让我们做好心理准备。我跟我妈还有家里人商量后,也不想让我爸再痛苦下去了,就想带他回家吧。

可我总想,会不会在医院还能撑多一段时间,我看着我爸那还能跳动的脉搏,我总想是不是他只是睡着了,睡醒了就能吃东西了。

可是最后,却是我看着他实在撑不过去了,叫了堂哥和叔伯他们把我爸从床上抬到地上的席子,那地上那么冷,席子那么凉,他会不会冷啊,我在心里想。最后是我看着我爸断了最后一口气,然后我帮他把那些在医院的针口,还有胃管拔了,头上贴的缝合布也拆下来。是我,看着他一点点的褪去血色,我一边给他擦拭身体换上寿衣,我没忍住一边哭一边说,后来伯母说不能哭,不然走的会不安心的,我忍着哭,和堂哥他们给我爸换上了寿衣,就仿佛是最后一次给他擦身体了。明明我照顾了他两年,打理的干干净净,没成想这是最后一次了。

我好难受,看着他血色一点点的褪去,脸色变成死人一样的惨白,手也冷冰冰的,手指甲本来是淡粉的后来也变紫黑色了。

我感觉心被万针扎似的,疼的有点没有知觉了。

换完寿衣后,是我堂哥龙哥背着我爸,走进厅堂,还要用一把黑伞撑着。把我爸放进棺材里,我不能进去看。我有点呆呆的,静静坐在大门口。我就突然间不知道该干什么了,也没有再哭了。

守灵的时候,因为我大伯二伯还有伯娘他们比我爸大的不能在场,还要遮住给祖先过年过节店长的牌位和插香的小瓦罐。因为我爸走的时候才五十六,走的太早了,所以要遮住。

我好难过啊,这是我第三次经历亲人的离世,我从未想过是我爸。这对我来说,有点受不住。

守了一晚上的灵,在第二天十一点等到了大舅二舅他们来,要跪着迎,不扶不能起来。我那个时候,已经哭的嗓子都哑了,快出殡的时候,反而有点哭不出来,就好像哭的精疲力尽了。但是等到我爸的棺材抬上半山,跪在棺材前面,我又好像知道,这是最后一次送别了。沉重地让我觉得呼吸都要缓不过来,哭的都有点跪不稳了。

后来下山的路上没哭,可我一闭上眼就害怕,怕我爸没有被子盖会冷,怕我爸冷冰冰躺在席子上断气的样子,我害怕,我跟我爷爷说了,他说他爸走的时候还没我这么大呢,是啊我太公也走的早。

那几天睡不好的时候,害怕的时候,哭的时候,是小新陪着我熬过去的,但他不敢听我哭的语音。

亲人的离世,不是突然的暴雨,是一辈子的潮湿。是一辈子的遗憾,遗憾没有珍惜,没有珍惜那活着时相处的时光。

以前有人问我有遗憾吗?我说没有。可经历了父亲的离世后,我就开始有了遗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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