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跨越山海的连线
《长河落日》的拍摄并非一帆风顺。一场柳月如夜半独自练戏、情绪爆发的重头戏，苏瑶反复拍了七条都未能达到陈导的要求。
“停！”陈导的声音透过喇叭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苏瑶，情绪还是不对！我要的不是外放的悲伤，是内敛的！是那种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只能在无人处借着戏文偷偷泄露出一点的痛楚！你懂吗？那种被命运扼住喉咙却不肯出声的隐忍！”
苏瑶站在空旷的戏台中央，水银灯烤得她额头冒汗，戏服里层早已湿透。她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她理解了角色，揣摩了动机，但那份“内敛的极致痛苦”却总是差那么一点火候，无法精准地通过镜头传递出来。周围工作人员沉默的目光让她压力倍增。
“休息二十分钟！苏瑶，你再好好找找感觉！”陈导挥了挥手。
苏瑶低着头，快步走下戏台，躲进临时搭建的休息棚里。助理想给她递水，被她轻轻推开。她坐在角落的椅子上，将脸埋进掌心。挫败感像潮水般涌上心头，夹杂着连日的疲惫和对自己的怀疑。秦峰和其他演员的表演都那么举重若轻，为什么自己就这么难？
她需要一点支撑，一点来自远方的、熟悉的气息。
几乎是无意识的，她拿出手机，手指颤抖着点开了通讯录里那个几乎从未拨过的号码——林野的号码。她甚至没想过山区是否有信号，没想过林野是否在忙。
电话拨了出去。听筒里传来漫长的、单调的“嘟——嘟——”声，每一声都敲打在她脆弱的心弦上。响了七八声后，自动挂断了。无人接听。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苏瑶的心仿佛也跟着空了一块。她放下手机，把脸深深埋进膝盖里，肩膀微微颤抖起来。连林野也联系不上……她真的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吗？
与此同时，西南山区。
林野正和纪录片团队跟随龙师傅进山采集一种特殊的造纸辅料——某种只有特定季节、特定海拔才生长的野生植物根茎。山路崎岖，密林深处，手机信号完全隔绝。
等到傍晚时分，他们才背着采集到的原料返回村子。刚走到村口信号稍微好一点的地方，林野的手机就接连震动了好几下，显示有几个未接来电——全部来自苏瑶。
还有一条文字消息，是更早时候发的：
【苏瑶】：林野，你那边怎么样？我今天……好像有点搞砸了。[叹气]
林野的脚步瞬间停住。她看着那几条未接来电提示和那条带着叹气表情的消息，眉头紧紧蹙起。苏瑶很少这样主动打电话，更少用这种语气说话。
她立刻回拨过去。
“嘟——嘟——”
电话响了很久，无人接听。可能苏瑶在拍戏，或者心情不好没看手机。
林野没有犹豫，她对陆深快速说了一句：“我回住处一下。”然后便加快脚步，几乎是跑着回到了吊脚楼。她知道楼顶的平台是附近信号相对最好的地方。
她快步冲上吱呀作响的木楼梯，来到平台。夕阳的余晖洒在远山上，平台上的信号格微弱地跳动着，时有时无。她再次拨打苏瑶的电话，举着手机，不断调整着位置，寻找着信号最强的点。
电话依旧无人接听。
林野的眉头越皱越紧。她挂断电话，转而打开了微信视频通话的界面。视频对信号要求更高，连接极其不稳定，但她还是毫不犹豫地点了下去。
影视城酒店。
苏瑶洗了个热水澡，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但心底那份沮丧和孤单依然挥之不去。她倒在床上，无意识地刷着手机。
突然，一个微信视频通话的请求弹了出来，来电显示——林野。
苏瑶的心猛地一跳，几乎从床上弹起来。她手忙脚乱地整理了一下头发和睡衣，深吸一口气，才颤抖着手指按下了接听键。
屏幕先是卡顿了好几下，然后画面才逐渐清晰。
信号极其不稳定，画面时而模糊时而卡顿，声音也带着杂音和延迟。但苏瑶清晰地看到了——屏幕那端，是林野。
她似乎在一个很高的地方，背景是连绵的、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山峦，风吹乱了她的发丝。她穿着简单的户外冲锋衣，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奔波后的红晕，眼神一如既往的沉静，但此刻，那沉静中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林野……”苏瑶一开口，鼻子就有点酸，白天强压下去的委屈仿佛找到了出口。
“嗯。”林野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夹杂着沙沙的杂音，但依旧清晰，“怎么了？”
简单的三个字，却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苏瑶情绪的闸门。
她吸了吸鼻子，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但声音已经带上了哽咽：“我今天……拍戏一直ng……陈导说我情绪不对……我怎么都找不到感觉……大家都看着我……我觉得自己好差劲……”
她断断续续地说着，语无伦次，把白天的挫败和压力一股脑地倒了出来。视频画面卡顿着，林野的脸庞在屏幕上一帧一帧地停留，但她始终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眼神专注。
直到苏瑶说完，微微喘着气，看着屏幕那端卡顿的画面。
林野那边沉默了几秒，信号似乎稳定了一些。她看着屏幕里苏瑶泛红的眼眶和委屈的表情，忽然开口，声音透过不太稳定的信号传来，却异常清晰：
“你做的清汤面，很好吃。”
“啊？”苏瑶愣住了，完全没料到林野会突然说这个。
“糖画凤凰，很好看。”林野继续说着，语速平缓，“糖霜花生，很香。”
苏瑶呆呆地看着屏幕。
“柳月如，”林野的目光仿佛穿透屏幕，直视着她，“也会很好。”
画面再次卡住，定格在林野那双沉静而肯定的眼眸上。
苏瑶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但这一次，不再是委屈和挫败的泪，而是被理解、被信任、被一种笨拙却无比真挚的方式安慰后的动容。
林野没有说“别哭”，也没有说“你能行”。她只是列举了苏瑶曾经做好的、那些看似普通却充满心意和努力的事情，然后用最直接的方式，表达了对她未来的信任。
这种信任，比任何华丽的安慰都更有力量。
“嗯！”苏瑶用力点头，抹掉眼泪，脸上露出了笑容，“我知道！我会找到感觉的！”
这时，视频信号开始急剧变差，画面破碎，声音断断续续。
“信号…不好…”林野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没关系！”苏瑶赶紧说，“我看到你了！听到你说话了！这就够了！林野，谢谢你！”
屏幕最后定格了一下，似乎是林野几不可查地点了下头，然后通话便彻底中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