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谋取益州(14) - 大谋小计五十年:诸葛亮传2 - 若虚 - 其他小说 - 30读书

第40章谋取益州(14)

刘备弹起身来,愤怒早已烧掉了他的理智,他顺手拔下壁上悬挂的一柄剑:“来,看看是你的剑快,还是我的剑利!”

“当啷!”两剑相交,火光迸射如电,刺得四目内的火更大了三分。

屋里的侍女都吓得心胆俱裂,又是怕又是慌,想劝架却没胆子,眼见夫妻二人剑拔弩张,彼此咬着牙狞笑,像是两只嗜血的野兽,恶狠狠地伸出利爪搏命。

有晓事的侍女忽然灵机一动,悄悄地溜了出去。

这当口,满屋里却是响声不绝,两柄长剑扞格飞舞,剑锋无可阻挡,不是扫倒了香炉灯盏,就是戳烂了帐子、被褥,卧室内一派狼藉,像是刚刚被强盗搜刮了一遍。

“刘备,你这个小人!”孙夫人秀目含怒,浑身似乎都在燃烧着熊熊火焰。

“我是小人,你嫁我作甚?当初是谁死乞白赖地嫁过来,既是嫌弃,又何必做我刘家的媳妇!”刘备毫不客气地说。

孙夫人气得手足冰凉:“不知当日是谁觍脸求亲于我东吴,凭你一无地位,二无财力,年纪又一大把,谁稀罕嫁给你!”

“好!”刘备暴躁地大喝一声,孙夫人哪里肯退让,双剑都是一挡,两双眸子喷着怨毒的火焰,紧绷了手臂以剑锋相格,双剑死死地击在一处,擦得火星子迸射如飞。彼此都咬得牙齿咯咯响动,似乎想将对方生吃下去。

正僵持不下时,忽听见门外传来一声奶声奶气的呼唤:“娘!”

孙夫人大惊,刘备也怔了一下,两人不约而同地一并收剑,回身时,却看见四岁的阿斗牵着保姆的手跌跌撞撞地走进来。

“你们在打架么?”阿斗歪着小脑袋,他看见满地碎布条碎铜片,还当是玩乐事,踢了踢脚边的一盏碎成两半的灯台,“咯咯”地笑了一声。

孙夫人把剑“当啷”丢去一边,满脸的怒火像被风吹干了,顷刻浮起一抹和蔼的笑意:“娘和爹爹练武呢!”她走过去搂住了阿斗。

阿斗摸了摸孙夫人的脸:“娘不和爹爹打架,阿斗听话,乖乖的,不惹你们生气。”

“好,娘不和爹爹打架。”孙夫人将阿斗紧紧地抱在怀里,满腹的辛酸都翻上来化作眼泪,她想忍却没忍住。

阿斗那孩子气的劝服让刘备冲天的火气渐渐软化了,他长叹一声,手中的宝剑铿然坠地。

沉沉夜凉,凉风袭了一身,满地残红随风舞蹈,天空星月无光,不知从哪里渗出一片清霜,染得行人一身凄凉。

诸葛亮倚案而坐,搦着的一管毛笔轻而仔细地落在简上,柔软的笔尖划出“沙沙”的声音,落下的字齐整干净,似被雨水洗涤过的新鲜花瓣。

修远蹲身案边,认真地整理着摞成一堆的卷宗,不时回身剔着案头的灯烛,挑得那火光更亮一些。

虚掩的门轻轻开了,灯光闪烁了一下,云一样的影子投在壁上,让屋里的光线弱了一分。

诸葛亮抬起头,刹那间惊讶:“主公!”他慌忙放下笔,绕过书案,躬身深深一俯。

刘备一把扶起了他:“别行礼了!”他显得有些疲惫,说话也没力气。

诸葛亮让了刘备在案边的竹簟上坐下。刘备看了一眼修远:“修远,你先出去,我与军师有机密事商谈,不得让其他人进来!”

“是!”修远应着,将卷宗摞得整齐一些,无声地走了出去,还不忘记关上了门。

昏黄的光线下,房间里腾起了朦胧的雾气,异常的安静中,听见彼此轻软的呼吸,仿佛一刹那静夜的花开。

刘备瞧着地上两个若即若离的影子,灯光一闪,影子则随之摇摆,他很久没有说话,像是沉入了一场梦里。

“主公。”诸葛亮低呼了他一声。

刘备失神地仄过身子,幽幽的灯光舔着他黯淡的脸:“没处去,来你这里待待。”

诸葛亮霎时明白了,刘备和孙夫人前日大闹一场,两人冷脸对冰脸,互相不搭理。孙夫人不放刘备进屋,刘备也不肯服软说好话,夫妻仿佛仇敌,彼此之间的嫌隙仿佛万仞鸿沟,万难填平隔阂。

他在心底叹了口气,却将案上的一卷文书递过去:“主公,此为入蜀军需辎重,请主公过目。”

刘备捧开来细细阅了一遍,点头道:“孔明很细心。”他把文书放下,嘱托道,“我这次入蜀,荆州有劳孔明镇守。”

“主公放心,”诸葛亮谆谆道,“亮定当竭忠尽力,不负主公所托。”

刘备怅怅一叹:“也不知这趟西入巴蜀会是个什么情形。”

诸葛亮不免又生出隐忧:“有一句话,亮不得不与主公交心,望主公百事以大业为重。”

“孔明是说?”刘备诧异。

诸葛亮简练地说道:“当断则断。”

刘备明白了,诸葛亮担心他以仁义为本,不忍之心泛滥,该决断之时却被软弱的慈悯牵绊,他垂首想了须臾:“孔明叮咛切切,我记下了。”

诸葛亮心中涌动着难言之忧,虽然以为说出口,有干碍君主家政之嫌,不说却恐会贻误君主基业,到底还是说道:“主公,还有一件,萧墙之内,帷幕之中,不可乱也。”

诸葛亮的话虽隐讳,刘备却剔透了解,他盯着墙上晃动的影子看了许久,怅惘地说:“我知道了。”他站起了身,憔悴的眼角泛出一丝关切的笑,“孔明早些歇下吧,不要过度操劳。”

他对诸葛亮点点头,推门而去,迎面的森凉之风刮得脸上生了疼痛。他埋了头,让那风从头顶撞在背脊骨上,一下又一下,催着他走得更快。

到府中时,孙夫人似乎没有睡,屋里还亮着灯,他在门口犹豫了一下,却不想放弃,还是走了进去。

孙夫人坐在床上,背对着他,那橘黄的灯光便勾着她纤弱的背。她像是知道他进来了,身体微微一颤,又很快平静下来。

说不得为了什么,这个时刻的孙夫人惹人怜惜,刘备瞧着她曼柔的背影,仿佛是一片失了依傍的红叶,旋在冷幽幽的水波里。此时,怒火也罢,厌烦也罢,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三日后,我便要离开荆州。”他轻轻地说,声音前所未有地温柔。

孙夫人没说话,她把头埋得很低,像在凝视着床褥上的一枝绣花。

刘备在她身后小心地坐下:“留你一人在荆州,难为你了,若是有难处,军师、云长、翼德都会照拂,你放心,我并没有拿你当累赘,只是不得已。”

“我等你两年。”孙夫人忽然说。

刘备没听清,他靠近了一点:“你说什么?”

孙夫人沉沉地叹了口气:“男儿志在四方,你是英雄,以天下为家,妻子何能牵绊你。我虽心知,到底是女人,哪个女人不渴慕与丈夫厮守。所以,我只等你两年,若两年之内,仍不能与你见面,我便回江东。”

刘备听出孙夫人说的不是气话,这几年来,他对这个女人从最初的新鲜,到后来的讨厌,若不是碍着江东,早一封休书打发了事。此刻听说她有与自己诀别的意思,竟生出了难以排解的伤感,他觉得自己很奇怪,自己明明朝思暮想和这个女人撇清干系,为什么当梦想成真时,却会在心里冒出让他痛恨的依依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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