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隆中对策(10)
诸葛亮的话富含深意,刘琦为荆州牧长公子,毕竟在荆州有其不可取代的尊荣地位,万一将来世事变迁,他刘备失了所依,还能去刘琦处寻得栖身之处。想到这份上,刘备越发觉得诸葛亮心思缜密,叹道:“孔明所虑深远,确是为将来计。”
“对了,刘表答应主公了么?”诸葛亮问。
“他答应了。”刘备说,“我甚是困惑,景升兄竟应允得如此爽快!”
诸葛亮微微一笑:“他未必不知道我们的打算,他能应允主公,也有他的谋划,不算我们欺瞒他!”
“他若是知道,又何必答应我?”刘备迷惑不解。
“因为他以为我们无钱养兵!”诸葛亮的笑里带了几分促狭。
“是么?”刘备半信半疑,乍又想起借贷一事,眉头一紧,“我还真不一定能借到钱呢!”
诸葛亮从容笑道:“主公若有忧虑,三日后便去晁家借钱,解了主公心结!”他扭头认真地看着刘备,“但有几句话想告诉主公,望主公能铭记!”
“是什么?”
诸葛亮扬起马鞭,清亮的声音滑出口中:“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增益其所不能。”
刘备静静地听完,他恍恍惚惚地懂了一些什么,又恍恍惚惚迷糊了更多,可那一字字却到底深烙下了印记,他一策缰绳,坚韧地说:“好,便是万难,我也当义无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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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轮艳阳高照,地面腾起了白蒙蒙的热浪,足底沾着地面,犹如踩在烧得滚烫的锅面上。热像一种黏在身上甩不出去的情绪,紧紧地贴着你,渗透你,并且蚕食你。
沉重的髹漆门缓缓打开,一名青衣仆役在门槛后恭敬地弯腰,轻言细语地说:“请二位尊客入后堂叙话!”
诸葛亮和刘备跟着这仆役跨过高高的门槛,从一面巨大的屏风前绕过,进入了崎岖幽深的大宅院。
这宅院共有四进,第一进是寻常会客厅堂,皆是五楹大厦,窗牖扩得很开,阳光充足,如同腾空了的太仓。第二进也为会客厅兼书房,屋宇稍小,然都修建得极其精致。第三进是起居卧室,几处阁楼皆掩隐在绿树环抱中,坐卧屋内,临窗即见锦绣景物,胸中尘垢随即一扫。第四进是后花园,当中亭台水榭,曲水悠悠,绿草遍野,花木扶疏,奢华仿若京都上林苑。
“所谓高廊四注,重坐曲阁,华榱璧珰。视之无端,究之亡穷。也不过如此吧。”诸葛亮边走边感叹。
刘备迈过一道坎,因听不明白诸葛亮文绉绉的话,转头问他:“这是什么说法?”
“是司马相如的《上林赋》。”
刘备愁凝了眉目:“如此佶屈聱牙,亏你还能记住,换作我,恁是读不下来,孔明喜欢这样的文章么?”
诸葛亮摇头:“亮也不喜欢,华而不实,无非是堆砌辞藻,渲饰文词而已。”
刘备起了好奇心:“如此,孔明喜欢什么文章?”
“有补于世,不空谈,不大言,不饰词,读而能获真知,晓义理。”
“孔明可否列举一二?”
“读六经可得礼义人秩,习治国要理;阅《管子》《商君书》《韩非子》可知法制势术,学理民策略;览《史记》《汉书》可明朝代盛衰,鉴古咨今。”诸葛亮轻轻数着。
刘备默记了一番:“惭愧,孔明所列之书,我全未细细读过,既不知治国,也不知理民,更不能明盛衰,当真是不学无术。”他一阵摇头,甚是觉得有愧。
听刘备如此贬斥调侃自己,诸葛亮笑了起来:“书本为死物,人才是活的,怎能被书束缚。不读书未必不通事理,读书多未必是真才,主公不甚读书,但明事理,晓大义,读不读也无甚关系了!”
刘备仍是一个劲摇头:“不成不成,浑浑噩噩不学无术,岂能欣欣然自以为是。以后我得拜你为师,潜心求学,你可得好好教我这个学生。”
诸葛亮笑着轻轻挥动羽扇:“主公师从卢子干,卢先生乃当世大儒,博闻强识,主公舍名门而就蓬荜,居然要拜在隆中小儒门下。何况,亮还不算正宗儒门中人。”
刘备哀叹了一声:“当年求学,卢师骂我不是读书的材料,飞鹰走狗才是个好把势,我被骂得伤了读书的心,索性去飞鹰走狗了,现在看来,卢师可真没骂错!”
两人一路闲话,那青衣仆役领着他们穿过宅院前三进,直走入花木繁盛的后院,一弯曲水掩映在苍青修篁间,一座重檐亭榭压水而建,蒙蒙的水汽在水榭周围盘桓。
“请贵客稍后,家主人随后便到!”青衣仆役恭敬地一请。
二人登上水榭,榭中凿有石墩石案,早有仆役捧了茶果奉上,二人便端坐亭中,倚阑瞻望着四面景色。
清澈水波在脚下轻流,修长的竹叶交叉错生,挡住了一夏酷热,凭栏而坐,和风绕榭,霎时清凉遍体。
刘备捧茶轻啜了一口:“好香!”
“是蜀茶。”诸葛亮细细品味,觉出了其中的滋味。
刘备叹道:“以蜀茶待客,果然是极富豪门!”
汉末,食茶尚是奢侈享受,北方不产茶叶,只有南方部分地方如巴、荆一带有少量茶林,这其中尤其以蜀茶为贵,因其产量少。有时一升茶贵值千钱,若非财禄充裕,根本不能购置。
饮茶等待间,那水榭延伸出去的游廊上走来一人,两人以为是主家到来,忙立身起来便要行礼。
那人慢慢地踏上了水榭,刘备正要道礼,抬头与那人打了个照面,却吃了一惊,话也忘记说了。
“刘将军好?”那人不咸不淡地说,乜了眼睛不经心地从头到脚扫了刘备一眼。他年约三十出头,轮廓软绵绵的像一团和了水的面摔在地上,再用力拉起,那面便烂成了稀泥,表情总是懒洋洋的,看人时爱挑起眼角从上朝下打量。
怎么是他?刘备感觉被人当头狠狠敲了一棒,打得他无力反抗不说,还砸沉下一股子憋闷火气。
这个人正是当日他在襄阳酒馆教训的灰绸男人,果真是冤家路窄,走哪一家不好,偏要投到仇人门里,原来这个跋扈的纨绔子弟便是荆襄赫赫有名的晁门主人么?
“主公……”诸葛亮很小声地叫他。
真是被逼上绝路了,刘备憋着满肚子的不乐意,双手一拱,口里也不说话,任由诸葛亮代他说:“晁公子好!”
“还好吧。”晁公子漫不经心地说,目光摇晃着在刘备身上逡巡,“刘将军久违了。”他吊起嘴角阴森森地笑了起来。
刘备浑身都难受得如同被火烤,面对这张阴阳怪气的脸,可让他如何说出借钱的话来,他心底刹那闪过一个念头,也许将白白跑这一趟了。
晁公子旁若无人地在水榭中一坐,眼瞅着曲水里游弋的鱼影,随口问道:“刘将军来此有何事?”
刘备怎能说得出话,胸口闷闷的像塞了棉花般堵得慌,他真想立刻冲出去,奔去没人的旷野上,大口呼吸空气。
“特寻尊父有事!”诸葛亮的声音轻飘飘的,很有礼貌,但也很得体地封住了晁公子的口。